龛里花(五)(1 / 2)
小和尚吓得径直晕厥过去。
那“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小个子,竟还轻笑了一声;那女音如铃清脆,却偏偏夹着关节摩挲声,诡异得让人脊背一凉。
扭转过脖子直起腰,她便要朝好像不省人事的小和尚走去,骨节“咯吱”一响,把刚有点意识的和尚又吓晕了。
“哟,大师这儿还有个新鲜的呢。”她“咯咯”地笑着,“不如我先吃了他,虽说没什么修为,肉质却鲜美啊。”
“然后,再来享用你。”
女子摆着柳腰,又哼起了那小调。
“...花未满,月如钩,且邀郎君去梦中...”
青年僧人这才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你欲成神,怎可妄造杀孽。”
女子的脚步略微一顿,扭过脖子歪头看他,而那满头的乌发却因为这骇人的角度几欲滑落。
“和尚,你说什么。”
他却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敞开胸怀迎接着死亡,姿态坦然而无惧。
“那便由贫僧的一身血肉度你,只愿施主悬崖勒马,勿违大道。”
这话引得女子将整个身子都调过头来,“咦?”
“老和尚,你不怕死吗?”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慈安寺建在半山腰上,马车到了山麓便不好再往前进,长安等人便从马车上下来,徒步向上。
“咦?在城里太阳还明晃晃的,怎么这里半个山头儿都给云遮住了?”红招疑惑地往天上看,被滚滚乌云吓住,开始小声念叨没有带伞出门如何后悔云云。
长安也皱起眉头看向天上的云层,她虽与仙道术法之类接触的少,但沙场杀伐的经历也让她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味道,就像是尸体腐朽过后周边的阴冷气息。
然而慈安寺乃是礼佛圣地,这种状况实在反常。她扭头看向司空霖,却见他也正抿着嘴,目光肃穆。
“长安。”他低声唤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安抚,“大师已经...圆寂了。”
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暴怒,他看向一旁的女子,见她虽然脸色泛白,但眼神依旧坚毅,抿起的唇宛如剑锋,似乎早已做好了接受噩耗的准备。过了半晌,便听她道:“大师未必不能算到这一劫,他应我之约,必然有要交代我的东西。”
长安微微扬起下颔,云靴踏上青石台阶,脚步坚定,如以往前来时一般。
司空霖一顿,很快也跟了上去。
一切皆如十二年前的珣园之变般,笼罩在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平静中,山上鸟兽飞禽依旧,只是鲜少会发出声响,像是它们原本就该呆在那里一般,宛如一幅立好框架的画。
长安将脊背挺直到几近僵硬的地步,一步一步地靠近挂着高高匾额的寺门,好像这样的姿势就能让她多一份气力来支撑那颗彷徨无措了多年的心。
一行人终于到了寺门之前,门前许久未扫除堆积起的落叶让长安多了一份庆幸,而推门进入后也如预料一般并未闻到浓重血腥味,整座寺庙似乎只是空置了,僧人们或已全部迁移到安全的地方,免除了一场血光之灾。
她暗暗松了口气,穿过满座神佛的前殿,向禅房深处走去。
竹林幽深,风吹过竹叶,留下簌簌的摩擦声。长安缓缓推开这件竹屋的门,风便穿过屋内敞开的竹窗将浓重的血腥气撞到了她的鼻腔中,吹得她双目模糊,泪水盈面。
屋内没有见到慧玄的尸体,但大概是被那怪物啃噬殆尽了。她走到竹案前翻动僧人遗留的物什,只是桌上十分干净,除却一张未画完的山水花鸟图与笔墨砚台外,别无他物,上下摸索一番后也未曾发现机关。长安只沉默了一瞬间,便伸手欲将那画收进怀中。
“等等,”纹云广袖下的手拦住她后,径直掐了个诀,画纸便化为一缕烟雾飞进了袖中。
司空霖垂着眸,将双手重新拢入广袖,轻声说道:“我拿着,一会儿还要架要打。”
窗外竹影幢幢。
长安与他只对视了一霎,接着便已身形一闪翻出窗外,视野未至手肘已狠狠一抵,修长的两指扼住了来人的喉咙,只消微微发力便可捏碎他的喉骨。
“谁。”
“郡、郡主,是、外臣!”
她定睛一看,竟是南晋的冯姓使者,这才想起是自己传信唤他过来的,便没有再说斥责的话,只是皱着眉头把他提溜进了竹屋。
冯子杉从地上爬起来,理理衣衫轻咳了两声,掩饰了略狼狈的神情,向屋内的两位行礼。长安满心烦躁早已不顾这些繁文缛节,倒是世子不急不缓地向他回了礼。
“使者,别来无恙。”
长安将竹屋内彻底搜查了一番,依旧毫无所获,这厢抬头一看南晋北齐的两位谦谦君子正对坐在竹案前,双眼含笑,融洽的很,当即一脚踏到二人中间,抽出靴中匕首。
使者顺着这双赤红色的靴子往上,越过笔直修长的腿,看到那张冷若冰霜的玉面,而雪亮的刀锋就横在他喉管前一指处,刀光使人不寒而栗,当即噤声。
长安找冯子杉不为别的,只为摸索一番南晋皇帝的意图,与他们拿来说服孝武帝的底牌;她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天下之大,灾祸不至于如影随行,慈安寺之变却给了她当头一棒,现下查清妖物的来历刻不容缓。
“我问你答,劝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我这匕首可不管你姓甚名谁。”
“...是。”
“你是什么身份。”
“南晋金陵人氏,寒门子弟,前年登科。”
“南晋太.子党?”
“陛下大恩,惟忠君而已。”
“为何求我亲事。”
“为两邦之谊——”
“好好说话!”
“...是陛下太子所求。”
“那又为何不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