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歌（四）（2 / 2）
“嘿嘿，谢谢我的好姐姐。”
“日落前一定得回来啊。”
“欸，晓得。”
直到听霞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后，她才缓缓卸下脸上的笑容，向紧闭着的房门看去。
庄又雪正在榻上预备入定，却听见门前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留一会儿后又小心离去。他笑了笑，并不理睬。
夜渐渐深了，他方才使神识出窍，出了屋子。
一看，门口扑了一层薄薄的炭粉，与地面同色，不仔细瞧多半看不出，清晨的风一吹就散了，不过踩上去后留下的颜色特殊得很，很好辨认。
他嗤笑一声，又将神识探向庭院之内。摄政王住在东苑之中，府中没有姬妾，许多院子都空着，上头盖着一层雾蒙蒙的法罩，施术者比他修为高，因此看不见其中的情况。
看来这位世子背后的大能保护得简直是滴水不漏。
神识缓缓移到庭院中——摄政王府的花园里有稀世罕见的牡丹品种，月华之下泛着淡色的光，十分好看，他便将这花的样子刻进识海中，预备回去上阳宗后也捏几朵出来种种。
王府花园很大，转悠了半天也看不出有半点异常，但其实湖畔假山处一直有人低声交谈着。
“确定了世子要出席牡丹宴？”
“嗯，这是那位怜姑娘的小像。”
女声是那晚萧的，另一个是男声，不知是不是王府中人。
男人接过锦囊，将小像掏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却狐疑道：“你没弄错？”
晚萧闻言皱起眉头，“你不相信我？”接着便作势要抢，那男人嬉笑一声还是将锦囊受进怀里,“相信，晚萧姑娘的能耐小的自然不敢质疑。”
说完又问道：“那道人有什么动静吗？”
“很安静，没出过房门，晚萧一直按照主子的吩咐好好看着。”
“很好，继续。”
俩人结束对话后，一前一后从假山内小心出来，那男人穿过花园去了东苑，而晚萧虽在原地逗留好一会儿，但也回到了他的院子中。
定瑗实在是盯得紧——他不由得暗叹一声。不过，偌大王府竟然真的找不出一丝破绽么？
庄又雪不太甘心，又试图闯一闯那几个法罩，但最后都无功而返，这才神识归位，闭目修整。
第二日清晨，晚萧进来服侍时，果然不经意间瞧了瞧他的靴底。
“先生睡得可好？”
“很好，还要多谢王爷的款待。”他温润笑道，然后穿戴齐整，“昨日刘管事带我路过园子，看里头的牡丹开得极好，但府里却还是冷清了些，好花无人赏，实在可惜。”
“郡主与世子也爱花，不算埋没。”
“哦。”他点点头，“那郡主可在府里？”
“郡主出门了，先生有事可让奴婢代为转达。”
“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
晚萧离开后，他再次入定，这次将神识一直探到了王府之外。
那婢女倒真的没骗他，长安正与她的贴身婢女一同进了一家茶楼，而后跟进去了一个形色匆匆的男子。
“姑娘。”
“毋须多礼。”她抬抬手请面前的男子起身，“大师推算出那东西的来历了？”
“是。”他将一枚印鉴推到她面前，其上刻着青藤怪石的纹样，即使长安并非修仙之人，也感受到了隐约灵气。
她死死盯住这东西，然后攥住，就在男子以为她要捏碎它时，她将印鉴放进了怀里。
“代我谢谢大师。”长安站起身，“过几日我会去慈安寺拜见。”
“好，我会转告大师。”
二人就此拜别，然后匆匆离开了这家茶楼。
庄又雪紧皱眉头。
那个印鉴上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九夷宗中亲传弟子所有的青藤令——阿筠在查什么？有关荆棘坞？思及此处，竟觉得胸口一闷，神识退回身体之中，逼出一口血气。
“咳、咳。”庄又雪捂住心口——自他修炼有所小成，便能神魂离体来去自如，这次怎会出现纰漏？
心念为何动摇？
沉思半晌后，他轻叹一声，还是闭上眼睛沉心入定。
毕竟在洛阳的山派中人屈指可数，能伤到他的，还能有谁呢？
司空霖收回神识，继续端详面前的一盘残局；陶朝雨掀帘进来时，他才微微抬起眼，然后手指轻轻落下一子。
“姑娘近日要去慈安寺。”她跪坐下来，开始煮茶，“要派人跟着吗。”
“好。”他先是点点头，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说道，“罢了，你留意一下日子，我亲自去。”
最近洛阳城实在太平静了，但有司空筠在的洛阳又怎么会平静，她那种性格，就算没人找她麻烦，自己也会撞上去的。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放下了手中白玉棋子。
“准备车马，我先进宫一趟。”
陶朝雨颔首，微笑着答道：“是。”
她一向都希望看到姑娘与公子和好如初。
六年前的停云馆，还叫抱雀楼，叫着艳俗的名字做皮肉生意，与洛阳其他的青楼一样。
她因为有几分姿色，被死鬼爹卖到这儿抵债，运气好，第一夜发了低烧，老鸨嫌晦气把她丢到后院做杂役，遇见了徐惟怜，这个姑娘一边不情不愿地帮她煮了汤药，一边教育她要认清现实，早日攀上高枝为好。
她每次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看着惟怜笑。那姑娘见劝不动她，冷哼一声就去摆弄她的琴。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她本以为已经逃过一劫，却还是不留神撞上了老鸨。
那老女人自然要她去伺候人，她自然也不依。
老鸨一怒之下赏了她十个耳光，把她关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有很多姑娘，都是像她这样不愿意顺从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会被拖出去折磨一遍，然后浑身青紫地回来。很多人屈服了，也有很多人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其中也有容貌极美的，可她偏偏只注意到一个。
没想到，这个姑娘真的改变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