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歌（四）（1 / 2）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桃花眸直直看进长安眼底，却仿佛陷进一处深渊，冰凉到让人窒息。

就像那年冬天冰湖里的水。

他一直记得那时的感觉。

正月初一，千家万户的爆竹声响彻洛阳城，王府里正为了新春第一场筵席准备着，仆妇们嫌有些食材不合心意，请早便出门采买，而王爷与他那“妹妹”刚刚回府，正在应付络绎不绝的客人。

俗世皆热闹，唯我独荒凉。

冬日没有温度的日光透过冰面，照进他的眼睛，冰凉刺骨的湖水从口鼻漫入——他不太想挣扎——闹出个事儿来，推他的小子才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独自沉没，有点孤寂。

这时，突然有只手拽住他，真实的温暖从掌心传来，叫他猝不及防地呛了口水。

“喂！别晕！”

接着是入水声，入目是双漆黑的眼睛，那少女正费力地把他往上托举。

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你不能用点儿力吗？想让我和你一起死？”

他竟真的乖乖地跟着她向上浮去，然后探出水面，一同瘫倒在湖边草地上。

女孩还在“呼呼”喘气，盯着他的眼睛像上好的古墨，却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喂，你想报复那小屁孩吧？”

沉默许久后，她突然说，又不屑地嗤笑一声。

“拿命换？真蠢。”

“不如抢先一步推他下去，左右你身份尊贵，旁人也不敢置喙。”

这话直白而狠戾，他不知是因为湿透的衣服太冷，还是爆竹声太闹人，一时也没开口告诉她。

此湖不深，淹不死我。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闷闷的通报声。

“公子，姑娘，王爷请二位回府，圣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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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抚军大将军慧明智卓，仁厚忠义...”

长安偷偷看了眼前方父王的脊背，抿了抿唇。

“...着将军使青年二十人，携礼前贺九鼎山，并观礼，钦此。”

“臣接旨。”

她接过圣旨，又瞥了一眼摄政王，却见王爷一拂袖，怒而转身。

“定瑗，我是管不了你了。”他冷笑一声，夺过身侧人手中的东西就砸向她，“你既然这么有主张，那还回来做什么？不如住到那停云馆中，再也不用受我这老匹夫约束。”

“是儿臣莽撞。”她也不伸手挡，任那账簿直直砸到额上，才移步将身后的庄又雪让出来。

“但这位是山派道长，儿臣与先生相识后颇为投契，然而停云馆房□□仄，怕委屈了先生，故来求父王替儿臣照顾一二。”

摄政王瞪着她，半晌无言。

“给先生安排个清净院子，好生伺候！”

“是。”

“你也给我滚回自己屋里！”

长安望着王爷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慢慢舒了口气。管事的老刘冲长安点点头，尔后来引庄又雪。

“先生，请跟老奴来。”

长安挥挥手，让聚集在前厅中的仆婢散去，刚准备回房休息，却被司空霖拽到身侧。

他低声道，“长安，我警告过你，凡事不要过头。”

“放到王府里难道不比停云馆里妥帖？”

“可万一脱离掌控，首当其冲便是王府。”

“我自有分寸。”

“三年前，你也说有分寸。”

她声音一滞，定定与他对视，眼眸中有一丝痛恨，更多的是决绝与讥讽。

“你放心，”她笑道，“我也在王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一定只死我一个。”

绝不会，再祸及你爱的人。

“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神通广大的世子注意一二了。”她话头一转，语调又轻快起来。

“毕竟定瑗只一介凡人，比不得兄长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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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带着庄又雪东弯西绕，穿过了半个摄政王府到了西跨院，正安排到挨着长安院子的屋里；他虽摸不清郡主的意思，也明白请进府里是要拿捏他的。

“晚萧，听霞，好生伺候先生。”他眯着眼睛吩咐道，然后有对庄又雪说道，“先生，有什么缺的，只管使唤她们，园子大，仆婢也不多，先生初来，若要走动，千万要带上她们，服侍不周郡主该怪了。”

“你们俩，听到没有？”

两个丫头盈盈下拜，“是，管事。”

庄又雪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微笑着送刘管事离开，吩咐两个丫头随意行事后便进屋去了。

房中物价大多是半旧的，但仔细一瞧，多半是御赐之物或是名家作品，正是勋贵世家的风格。他倚到软榻上，回想起王府庭院里看到的牡丹，果真花团锦簇，开得妍丽非常。

因此嘴角渐渐扬起浅笑，脑海里头一笔一划认真勾勒出女子秀丽的轮廓。

该说她聪明还是傻。

他如果真想走，谁又能留得住呢？

这厢，听霞与晚萧一同打扫完院子，找了个借口想要偷偷去见相好的，正求着晚萧，说晚上替她值夜。

晚萧笑着一捏这丫头的脸蛋儿，嗔道：“你呀，半日不见那厮会少块肉吗？矜持一点，别让人看扁了去。”

“好姐姐，你就让我去罢，不然我替你两天？”

“去吧去吧，不占你这个便宜，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