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歌(三)(1 / 2)
长安推门进去的时候,司空霖正在吩咐人去收拾被自己的手腕子吓晕的那个倒霉蛋。
“把他身上的衣服扒光了,绑起来扔到街上去。”
声音温凉,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她不由得勾起唇来,缓缓朝他走过去。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聊我俩,”
他一怔,然后问:“说了什么。”
“说你我容貌相配,但相处极不对头。”她慢慢靠到他倚着的软榻上,一只手搭上靠背,笑声清脆如铃,“倒是对了半句。”
“哪半句?相配?”
“不对头。”
他只沉默了一瞬。
然后便接着吩咐道,“把那厮绑着巡街。”
长安冷笑,指指自己粉团团的一身,“你再敢如此,明日就是停云公子光着身子巡街。”
“但你穿起来很好看。”司空霖却不恼,反而抬眼认真地看着她道。
长安身子一歪,躲过了他想要替她整理鬓边碎发的手,依旧冷淡地开口问道:“托你的事办妥了吗?”
他的手在空中一滞。
修长的手指微蜷,而后还是在长安的目光中固执地放到她的发顶。
“你还真是,没有心肝。”
“你知道就好,”她慢慢将他的手拂开,“我向来惹人讨厌。”
陶朝雨推门进来的时候,眼前的两个人正规规矩矩地面对面静坐,一句话也不讲。
又闹别扭了,她想,却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
“公子,姑娘,都准备好了,开始吗?”
“嗯。”语气冷得都能掉冰渣滓。
她一个哆嗦赶紧退出来,可刚一步迈出门外头守着的小厮立刻围了上来,都要问里头的情况。
“公子和姑娘哪次见面不吵?”她摆摆手,瞪了这群人一眼,“快干活儿去,小心一会儿挨姑娘教训。”人堆这才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驱走了这些人后,她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轻摇头。
可怜有情人,不知惜朝暮。
风轻轻拂过珠帘。
司空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
“开平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很正常。”
“哦...我今日入宫见了皇祖父,他应了,准你去九鼎山。”
“嗯。”长安点点头,就要起身,“那我走了。”
“等等。”
她闻言脚下一顿。
“怎么了。”
“陪我听只曲吧,阿筠。”他冲她笑笑,“都好久不见了。”秀致的唇弯得恰到好处,一双眸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倒真像是看久别的妹妹。
“阿陶说了,新来的几位姑娘都十分好看。”
长安只踌躇了一瞬便重新坐了下来。
毕竟他这里珍奇玩意儿也多,待会儿便带一两件走,赏给手下士兵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她便顺手端起小几上的茶一饮而尽。
“哪有人喝茶这么喝的?”司空霖一见便皱起眉头,“昆山雪茗,千金难买,你就这样牛饮?”
“是吗,”她拿出帕子擦擦嘴,“是好茶。”
“...该你嫁不出去。”
“你娶不着媳妇,我找不着夫君,彼此彼此。”
他无话可说,只得替她重新斟茶。
赢下一着,长安的心情好上不少,因此也好心开口提醒道:“我上来时见着舒窈了,你这样随便撩·拨姑娘是会遭报应的。”
他却置若罔闻,依旧打着拍子听曲儿,好不自在。
长安撇撇嘴,不再多嘴,也认真去看姑娘们的演出。此时上一个跳舞的姑娘刚刚谢幕,水红色的舞衣衬得她的身姿曼妙,眉心桃花灼灼如火,这个模样,得个魁首也该。
偏偏她明目张胆地朝勾月楼上抛了个媚眼。
长安挑挑眉,余光里头司空霖依旧面无表情,但气氛已经沉闷下来。
可惜这些楼下无人知晓。
那女子依旧大胆地三步一回眸,身段优美,媚眼如丝。陶朝雨从缠着姑娘的客人身边转圜过来见到,整个人都吓呆了。
“玉铃儿在干甚——你、还有你,快去把她抓下来,下一个是谁?上台去——”
司空霖抬起手唤人进来,长安想了想,没拦他。
不长眼的,也该教教规矩。
“下一个姑娘在哪儿?怎么还在磨蹭?”
陶朝雨气得直跺脚,她平日里见玉铃儿舞艺出众,对她颇为抬举,不想竟是个不长眼的,这行径,分明是要坑死她!
两边人正各怀心思,此时突然一阵穿堂风,吓了众人一跳
吓傻了的玉玲儿被一条白绫卷起,扔到人群之中。
明明是暖春,却突然下起雪来,雾霭霭的一片,将停云馆里的一切热闹都染得安静了,长安微微直起身,向雪雾中望去。
抱着箜篌的女子缓缓登台,清音悠长,绕梁不绝。
而楼阁画廊上长出错落的遒劲枝干,红梅在雪里盛开。她起身摘下一瓣,那花儿却瞬间化为了水雾,散在了风中。
曲子还在继续,从婉转柔肠讲到战场杀伐,唱尽峥嵘岁月里的聚散离合、世事无常。
最后,断壁残垣,将军折剑。
长安怔愣着站在窗口。
女子此时抱着她的箜篌站了起来,缓缓向台前走去,身姿娉婷,步步生莲,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将这雪做的人儿呵化了。
笙歌不止的停云馆里竟就这么寂静下来,却见她微微抬起下颔,向勾月楼上看去,眼眸宛如一湾清泉。
然后她大喊一声。
“阿筠——跟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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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花魁大选依然继续,不过看得人也没了心思,大多都已被庄又雪勾了魂儿。
长安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她的确不认识庄又雪。
哦,庄又雪就是那个仙女儿,冲她吼的那个。
“回公子的话,这位姑娘,确实不是咱们馆内的人。”一晚上被搅得焦头烂额的陶朝雨哭丧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