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歌(五)(1 / 2)
那个姑娘十分打眼,她年纪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白皙秀美,但眉目间有股少见的刚强。
她平日里既不会抱怨,更不会哭,反而总是很沉默地看着窗外,但每次有被罚的姑娘回来都会帮忙处理伤口,轻声安慰,是个很温柔的人。
直到有一天,陶朝雨自己也被拖了出去,见识了一番那老女人的本事,才明白那些没有屈服的女孩子有多厉害。
她觉得自己也不差,自然也不会服软。
被奄奄一息地送回那屋子时,果然又只有那个姑娘注意到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在姑娘为她包扎的时候费力地问道,“我快死了吧,还没有听过你讲一句话呢。”
姑娘迟疑了一下。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你可以叫我长安,我娘这么叫我。”她却突然开口说道,声音凉凉地,但也很温柔,然后冲陶朝雨笑一笑,又说道,“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陶朝雨那时把这当作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老鸨再次派人来的时候,那姑娘真的挡到她的身前,死死护住了她。
“她要死了。”
“死就死了,不过一个小贱蹄子。”她听见老鸨用她尖利刻薄的嗓子冲着这姑娘吼道,“别以为自己多特殊啊,要不是送你进来的那位贵人要你好好的,早就不是个齐整货了!”
长安却冷冷一笑,“那比不过千万人骑的妈妈您啊。”
下一瞬耳光就落到了她的脸上,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浮现了狰狞掌印。
长安还是固执地护住她。
两边人僵持不下,陶朝雨盯着老鸨背后汉子的雄壮肌肉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拉了拉长安的袖子。
“别怕,”只听她柔声道,语气却很坚决。
最终不知为何,那老鸨虽冲她俩满嘴污言秽语地骂了一遭,最后竟然真的放过了陶朝雨,狠狠瞪了她俩一眼,便带着一行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别怕,”长安轻声在她耳畔说,“过几日我让你通通扇回来。”
听起来还是很荒唐,但这次她没有当作玩笑话。
三日之后,官兵查封了整个抱雀楼。一个衣着清贵的公子轻轻抱住身子单薄的长安,然后一脚踩到那老女人涕泗横流的脸上。
只听他轻蔑地说道。
“下贱玩意儿,不配脏我们阿筠的眼。”
这是她与姑娘和公子的初次相见。
后来长安与司空霖归还了楼中姑娘们的卖身契,想要离去的一律赠予银两地契,好生安置;留下的,长安边为她们请来教习嬷嬷教她们礼仪,也按小姐的规矩□□。
抱雀楼摇身一变变作停云馆,乃是洛阳第一座只准佳人红袖添香的雅居。
而陶朝雨,成为了名贯洛阳的停云馆陶夫人。
最初,姑娘与公子十分亲近,时常同进同出,品貌风姿双双闻名洛阳城,直到公子身边出现一位传言里乌发雪肤、举世无双的怜姑娘。
公子为了她忤逆摄政王,迁出王府久居停云馆;流言甚嚣尘上,都说公子要娶这位怜姑娘为妃。
陶朝雨十分不解,后来有一天,她终于得见这位传闻中的怜姑娘时,却大吃一惊。
她看见徐惟怜跪坐在公子面前抚琴,长发铺地,十指纤纤。公子嘴角噙着笑意,手中玉扇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神色温柔。
而那琴她十分眼熟,分明是长安托她寻了许久的名琴朝暮。
陶朝雨内心“咯噔”一下。
从此以后果然再也没见过他二人一同出现,更莫谈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了。
再到后来,徐惟怜消失了,姑娘立了大功成为女将军。停云馆始终是两个主子,因此二人倒是经常见面,却总是唇枪舌剑冷眼相向。
现实令人咂舌。
陶朝雨吩咐准备车驾时,正想到这六年的过往,神色复杂。
“陶娘子,您看这马如何——陶娘子,陶娘子?”
“哦——好,就它吧。”
她回过神,冲牵马的小厮一笑,给了他赏钱。那人接了钱袋,喜笑颜开地走了,她的眉头才逐渐皱起来。
所以,被公子娇宠爱护如此的徐惟怜,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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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又雪在府中休整半日,元气恢复了大半,便不愿再闷在房中,带着两个尾巴到园子里转悠。
听霞与晚萧都有一副好样貌,脾性看起来也和声音一般娇娇柔柔,事实上却十分缠人。每日吃饭跟着,读书跟着,恨不得连上茅厕也要跟着。
你夸她一句她笑笑,骂她一句也笑笑,问啥都答好,不可,奴婢不知道;委实滑溜又粘人,简直两条美女泥鳅。
这厢他见着花儿开得极好,顺口问上一句“郡主可在府中?”,晚萧立马做出万分警戒的模样,矮身一福,“郡主不在。”
罢了,等把人拐上上阳宗,气死你们这些小女子。
“先生寻我何事啊”却听一阵清朗笑声,他转身一看,长安穿着竹青色常服正向他走来。
“郡主。”他迎上去,形容瞬间变幻成了身姿窈窕的女子,看着她千娇百媚地笑起来。
“见着一株玲珑剔透的牡丹,便想起了郡主。”
长安将“她”上下打量之后,皱皱眉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是吗?哪一株?”
“这一株。”
长安顺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阳光照出了花瓣的脉络,如玉雕琢,层叠紧蹙,盛开之时靡丽动人。
“哦,”她收回目光,弯弯唇,“那是世子养出来的,不仅白日里美,夜中映着月光愈发好看。他十分宝贝,否则也能让先生带回宗中赏玩。”
“君子不夺人所爱,”他摇摇头,又问道,“可起了名字?”
长安却一愣,目光倏然间飘了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