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眠冬(1 / 2)
宁晚晚被送进了手术室抢救。
宁晚晚被送到ICU观察。
宁晚晚心因性休克,又被送去抢救,几个小时后,再被推出送进ICU。
病危通知书前前后后下了四次:第一回是失血过多,血压低血象低;第二回是肝脏破裂;第三回是颅内有血肿,脑干溢血;最后一回是心因性休克,呼吸停止心脏停跳。
沈念听着小护士解释着宁晚晚的病况,已经绝望到麻木,瞪着通红的大眼,不停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他像是被泡在一片海水中,周身都是难捱的绵延的痛楚。他寸步不离地在手术室和ICU外守了整整十七个小时,这期间抽完了整整两包烟,鬓角上生了许多根灰白的头发。直到医生说宁晚晚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一点,他才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跌在了走廊里。沈意瞧沈念实在是撑不住了,就扶着他在病房走廊的塑料椅上坐了一会儿。
沈意也很难过,他知道他嫂子这回病情凶险,看着他哥胆战心惊、魂不守舍的样子,才算知道了,原来一夜白头竟是这种滋味。
沈念坐着歇了一会儿。他先前一颗心全部系在宁晚晚身上,这会儿才注意到那个肇事车主还站在不远处,起身就要过去和人拼命,险险被沈意拦住了。
保时捷车主一脸冷汗,也没逃,跟着沈家兄弟跑上跑下地交费,出钱出力,这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抱怨了一句,“是他自己心脏病发作了,晕倒在马路中间的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念两眼熬得血红,他推开沈意,一拳揍到那人脸上,“你还敢说?我爱人若醒不过来,我一定卸了你。”
那人也火了,“我靠,就知道你们沈家都是死玻璃,恶心死个人!我还怕你老婆的血把我车弄脏了呢!”
“城子,说话过分了啊!消消气,都消消气!”沈意和那车主喝过几回酒,有过几面之缘,只能劝和,转过头又来劝沈念,“哥,我嫂子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儿的,你别着急…城子是金叔叔家的,他就是嘴臭,心是善的…说到底,嫂子心脏病发作了,昏倒在路口,任谁也想不到啊…”
沈念突然卸了力气一般,转身到病房外面的小花园里抽烟。肇事的金城也是又愧疚又难过,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写了一张三十万的支票给沈意,叫他不够了再打电话问自己要,然后去楼下超市买了几十箱各类补品和牛奶和鸡蛋一一搬了上来,放在宁晚晚病房门口,这才走了。
等沈念又抽完了一包烟,往回走的时候,就见查房的医生拿着宁晚晚的病历本从ICU出来了。沈念追着医生问宁晚晚的情况,医生说,宁晚晚的双腿被撞断了,以后很难恢复;又说宁晚晚的心脏病复发了,已经进展到第三期了,等他稍微好一点,还要再动手术;最后,医生终于是说了,宁晚晚是脑袋先着地,也碰得比较狠,失血很多,脑干溢血,可能再也醒不了,叫沈念有个心理准备。
沈念一身烟味,通红着一双大眼,两手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不可置信一般,“我爱人不会醒了?”
“这个,不好说。”医生看着发狂的家属,难耐地挣开他的钳制:“睡眠也是一种恢复的手段,病人目前的身体过于孱弱衰微,能多睡一阵子也好。”
沈念觉得心都凉了。他只能自己撑着。他又想起宁晚晚说,姥姥也病了,连忙又去外科的住院部找老人家。沈念瞒住了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说宁晚晚学校有些事情,这些日子就由自己照顾姥姥的病了。姥姥还记得沈念,说一口他听不懂的方言,最后慈祥地笑着,夸他是个好孩子。
沈念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宁晚晚的处境,他后悔不已,也许,他对宁晚晚的关心还是不够,才导致了他们走到今天的局面。
宁晚晚一直睡着,沈念以为如医生的预料一般,他不会很快醒来。谁想,第四天下午,宁晚晚就醒了。
那时,沈念和医生都守在旁边。宁晚晚伤了头部,头发都被剃光了,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皱着小小的眉头,喘息着轻轻喘气:“姥姥…”
沈念握住了宁晚晚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趴在他耳边道,“乖,别担心,姥姥我在照顾,已经有肾源了,后天就去做移植手术了。你好好的休息…”
宁晚晚的目光浑浊,还有点迟钝,搜寻了很久才聚焦到沈念脸上。他很艰难地对着沈念感激地微笑了一下,眉头舒展了,又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沈念一下子着急起来,扎煞着手要去抱宁晚晚,“他怎么又昏迷了?”
医生连忙制止他,“家属别着急,病人是在睡觉。各项指标都恢复地不错,毕竟是年轻人啊。”
也许是心中有牵挂,没过几天,宁晚晚的病情就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了许多。他总看温温柔柔地望着沈念微笑。他知道沈念救了他,也救了他姥姥,对沈念很是感激,也没去想沈念之前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
宁晚晚听到医生说他双腿很难恢复,再加上心脏病和脑子里的血块儿,可能不会长寿了,他也没多伤心。总归,只要姥姥病好了,他们就算是艰难一点,也总可以过下去的。他知晓自己身体不好,但也不会马上就死去,总归还能再熬个三年五年的,说不定还有八年十年的时光…只要能给姥姥送了终,他了无牵挂了,怎样都可以的。活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他都无所谓的。
宁晚晚爱着沈念。沈念很强大,几乎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沈念,所以他也不担心他。他知道沈念是个好人,对他得好也是真心实意不求回报的。只是,沈家是个大家族,不会放任沈念一直和他这样在一起。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他不该再耽误沈念了,等到他稍微好一点,就和沈念说清楚吧。他们俩以前就是不可能的,如今更是绝无可能了。病中这段日子,沈念对他的怜惜和照顾,就全当做美好的回忆吧。
沈念把公司的事全部扔给了沈意,整日守在医院里照顾爱人。看到宁晚晚再次渐渐地依赖自己,沈念觉得再加把劲儿,就能把老婆追到手了,他们的关系也就能恢复如初了。
这日,听医生说是对心脏好,沈念就去买了一箱子核桃,零零碎碎的剥了一大碗,还凿得碎碎的,拿到宁晚晚面前献宝:“老婆吃点儿吧,我剥了一下午。”
“我不是你的老婆。”宁晚晚靠在床头输液,糯糯地反驳他,“不要叫老婆。”
“那叫你宝宝,好么。”沈念挖了一勺子核桃碎,想塞进宁晚晚嘴里,“宝宝,来吃一口吧。”
“沈念,你救了我和姥姥,我是真的感谢你。”宁晚晚很真诚地道谢,端正了辞色看着他,“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沈念完全不理会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又把那勺子核桃碎往宁晚晚嘴边送了送,“不喜欢核桃?吃点吧,对心脏好。”
“沈念!”宁晚晚急了。
沈念不动声色,依旧举着勺子停在宁晚晚唇边,没有放下的意思。
宁晚晚偏过头不去看沈念,忍住喉咙里的哽咽,很急很快地说:“沈念,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在一块儿了…我看到你也不开心,你不要再来照顾我了,你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你没有权利说不。救你和你姥姥花了我很多钱。”沈念淡漠地说着,“你欠了我很多钱。宁晚晚,你不会忘了吧,你已经卖给我了。”
“你!你!”宁晚晚见他这么说,气急败坏,不停咳嗽起来。
沈念见他难受了,心里一慌,连忙放下手里的碗,把他抱进了怀里,揉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沈念沉默了一会儿,吻住宁晚晚的额头,道,“晚晚,别再推开我了…我爷爷和叔叔婶婶待会儿就来看你了,叔叔婶婶算是我的养父母,丑媳妇不怕见公婆,你这么漂亮,肯定不怕的吧。”
宁晚晚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沈念居然把他们的事告诉了长辈;更没想到,高门大户的沈家长辈,居然会亲自过来看他,只是讷讷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合适的…”
“没有不可能,也没有不合适。”沈念握住他没输液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你早就是我认定了的人,我们也发生过关系了。你就是沈家的长孙媳妇。”
宁晚晚怔怔的落泪,仍是挣扎推拒:“不…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能在一起…”
沈念不管不顾他的抗拒,紧紧抱着他,又道:“我早想带你见长辈们了,但总怕你不同意。如今长孙媳妇病了,爷爷肯定是要来看看的。”
万般推拒不得,宁晚晚只能坐在沈念怀里,一一见过了沈家长辈。沈念的爷爷很慈祥,叔叔更是直接给了宁晚晚一块很重的黄金,上面是沈念的生辰八字和家族行辈。婶婶是个开朗大气又温柔慈祥的女人,她给宁晚晚熬了乌鸡白芷补血汤,盛出来亲自喂宁晚晚喝了一碗。宁晚晚靠在沈念怀里,感动地双眼含泪。沈念的婶婶叫他想起了过早离世的母亲。婶婶还告诉宁晚晚,这块黄金就是下了大定了,今天过后,宁晚晚就是沈家的媳妇了。
宁晚晚还在云里雾里的,就这么定了下来,怔怔地瞧着爷爷身边儿的秘书,把他写入了沈家的族谱。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念把宁晚晚抱在怀里,亲着他,“宝宝,你是我的人了,再也跑不掉了。”
宁晚晚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默地蜷缩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怯怯地叫,“沈念…”
“宝宝,以后叫我老公吧。”沈念亲了一下宁晚晚的唇,从裤兜里掏出一对素圈铂金戒指,拿出一个带到宁晚晚的手指上,另一个自己戴上了,“你已经进了族谱,我们也见过长辈了,算是结了婚了吧…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去国外领个证,回来补办一场酒席也就完事儿了。”
宁晚晚的手指缩了缩,没答应他,只哽咽着问,“要是…要是以后我死了,你怎么办?”
“别乱说,你不会死。”沈念捂了一下宁晚晚的小嘴唇儿,看着宁晚晚不安的眼睛,想了一下,认真道,“天上地下,我随着你。”
宁晚晚的眼泪沾湿了睫毛,“沈家也不要了么…”
沈念低头吻住宁晚晚,喟叹了一声,道:“沈家还有别的子孙,你只有我。”
宁晚晚枕在沈念胸口,直到这一刻,才又有了些安全的感觉。他看着两人手上的对戒,觉得心里很安定,糯糯道:“才不是只有你。我还有姥姥呀。”
沈念心里一个突愣,不知道该不该把现状告诉他。姥姥前些日子做了肾脏移植手术,只是老人家年纪太大,预后不良,现在在楼上的重症监护室躺着,医生直说了情况不太好,要家属早做准备。沈念镇定了一下,哄着怀中的爱人:“宝宝,你好好养病,等你做了心脏手术,恢复好了,姥姥就也好了。我抱着你去看她。”
宁晚晚很听话地点点头,抱住沈念的脖子,奖励一般,亲了他一下,“谢谢你。”
宁晚晚的手术安排在五天以后,手术前他想去看看姥姥,沈念仍然拒绝了,只说他状态不好,姥姥看了他会担心。宁晚晚觉得沈念说得很有道理,就安安心心地去做手术了。
宁晚晚在手术室里待了很久,沈念在外面等得心焦又急躁,直到一个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告诉他,姥姥发生排异反应了,情况很危险。
沈念皱紧了眉头,赶紧跟着小护士走了。老人家已经是虚弱极了,“念伢子,晚晚是不是出了事情了?这么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呢…”
“姥姥,晚晚不会有事的。”沈念握住了老人家的手,“有我在,您放心。我会护着他一辈子的。”
宁晚晚的姥姥笑了,“晚晚太、太善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以后你俩好好的啊…去忙吧…”
沈念看着各项仪器的指标都渐渐正常了,周围的护士医生们还在忙,就退了出去,回到了宁晚晚的手术室外面继续等。他没想到,那是他和姥姥的最后一面。
晚上宁晚晚才被推出来,脸上已经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医生说心脏上的手术很成功,就是宁晚晚脑袋里血块还要注意一下,想要恢复健康,最好以后再进行一次开颅手术。
晚上,沈念守在宁晚晚床前,紧紧抓住他没有输液那只手,趴在病床上出神,小护士匆匆过来,说是六科室三床的病人不行了,叫家属赶快过去。
宁晚晚的姥姥到底没撑住,没等到宁晚晚醒过来来看她一眼,就在一场料峭的冬雪中离去了。
最近的事接二连三,沈念心中难熬极了,把沈意叫了过来帮忙守着宁晚晚,自己亲自去处理姥姥的丧事。
沈念瞧见一个姥姥被一张白布盖住了全身,心中突然觉得宁晚晚身上盖着的白被子着实刺眼。他记得宁晚晚以前喜欢最喜欢他送的粉玫瑰,就叫方秘书去买了粉粉嫩嫩的床上四件套,给宁晚晚的病床上换上了。
沈意也觉得他嫂子是在是太可怜了,甚至把傅言月都叫过来帮忙了。沈念的叔叔婶婶得知宁晚晚的姥姥去世了,给沈念派了更多的人手,只叫他务必把事情办得妥帖体面。
姥姥最终被葬在了松鹤陵园。下葬那一日,沈家老爷子和沈念的叔叔婶婶都去了。有好事的记者采访沈老爷子,老爷子只说是未过门的长孙媳妇的亲人。
宁晚晚做完手术以后,恢复地还算算不错。他心中有挂念的人,第三日下午就醒了过来。沈念趴在他床头哭了。宁晚晚摸了摸沈念的头发,“我都快好了…你不哭了啊…”
沈念还是忍不住哽咽,宁晚晚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无措起来,“你怎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