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在离岸六七丈的地方，冒出水面半寸，埋着一副九宫梅花桩，正是此次的比试之地。
两人分别在过云湖边的院子里，找了两间空屋去换短打的衣服。难为这次阿章没有啰啰嗦嗦坚持跟着伺候他，只是将衣服递过去，自己守在了门外，临进门的时候还冲他挤眉弄眼。只是他心里紧张，没工夫陪她玩笑，虽然几年前他痛揍了顾韫辉一通，但那次是顾韫辉人在屋檐下，碍着他顾二少的身份，也没敢认真还手。他一向听闻着他这位堂兄，逞凶斗狠，打架的时候有不要命的劲头，他短命的老爹什么都没留给他，只留了他一副好根骨。也不知这一别经年，他是否又有奇遇。这么一想，顾绍岑心里愈发没了底。心里不禁抱怨当年在藏云宗，卫栩不肯与他喂招，顾韫辉饶是再根骨惊奇，同卫栩这样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相比，也不过尔尔，若卫栩当初肯同他切磋几次，他必定大有进益。也不至于今日为他同别人拼命时，这样心虚。明明方才还那样不安，想到那个人，心却一下子静了。
不由得轻笑摇了摇头，他必是要赢的，不但要赢还要赢的漂漂亮亮。阿栩已经不似以前那么厉害了，他还要护他周全，还要求他原谅。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怎么能折在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劳什子堂兄身上。
推门走进去，床上却已经坐了个人，他方才正走神，这么一抬头间正对上脑海中那张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梦里那个人却率先走了过来，从袖子里摸索了一阵，递给他一样东西。
他依旧呆站在那里，目光在卫栩脸上流连。
卫栩轻轻皱了皱眉，把手收了回去，顾绍岑见他皱眉，这才慢慢反应过来，真的是卫栩。想到刚才自己的表现，怕是又惹卫栩不快了，也来不及想卫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一心怕人又不声不响的走了。卫栩却只是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覆在了他的额上。
试了试，才放下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绍岑先是扒着窗缝往外探了探，然后做贼一样掩仔细了，过来捉了卫栩的手握在掌心里，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都是顾家人。”
卫栩的指尖就算是在南方溽热的夏天也是干爽微凉的，贴在手掌中很舒服，顾绍岑刚才正紧张得出汗，这会儿把人当成了冰袋，贴得心猿意马。
“有人告诉我你有麻烦，只有我能帮你。”卫栩递给他一张浣花小笺。
顾绍岑看下去，落款是个“蘅”字。他道“是我小姑姑。”
他把字笺还给卫栩，面色已比方才轻松了许多，对他道“我曾同你说，等你好些就带你去见个人，也许能解你身上的剑契，便是她。”
卫栩没搭腔，外面的雨渐渐大起来，噼噼啪啪的打在廊檐上，是一首断断续续的江南小调。他背手站在窗前，在阴暗的屋内像是一道投在窗户边的影子，他说“现在不提这个，我来帮你。”
没能顺着水渠排下去的雨水，积汇在坑坑洼洼的石板缝隙间，慢慢洇到了檐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的身影不时叠在一起，像是一个人生出来了两个头，三只手，看起来是亲亲密密的。
良久，卫栩将顾绍岑卷起的衣袖放下来，轻轻道“好了。”
顾绍岑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然后原地蹦了蹦，果然十分妥当。于是笑道“怪不得蘅姑姑一定要我们比试这一场。”
他拉了把椅子出来坐下，然后将卫栩拉到了面前来，晃着他的手。
卫栩向门口看了看道“你不走吗？”
“不着急。”他现学现卖“让我堂兄等着罢，反正他想出这口恶气也等了好几年啦，也不差这会儿。”
卫栩想去拔出自己的手，被顾绍岑往前一带，正好卡在他两腿中间，顾绍岑顺势环住卫栩的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对方怀里。
卫栩眉峰微聚，就要将对方扳开。怀里那人忽然闷闷说了一句“阿栩，我害怕。”
停在头顶的手犹疑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少年的脑后，在少年因为俯身而凸起来的颈部摩挲了一下。
见卫栩没有推开自己，顾绍岑藏在他怀中窃笑，装可怜这招对阿栩总是有效，且屡试不爽，于是得寸进尺也不起来，继续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卫栩“嗯”了一声。
“那你还生气吗？”
这回没了回答，就在顾绍岑心里七上八下快沉不住气的时候，卫栩又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做这些事，我不该生气？”说到最后，尾调已微微扬了起来。倒让顾绍岑生出几分希望。
他在卫栩怀里点头如捣蒜，道“该，该生气，都是我的错。”
这次见面顾绍岑看出卫栩态度已舒缓许多，心里也是这两个月来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明明刚才还担心得不行，这会儿险些连等下的比试都要抛诸脑后了。这一阵原本他也很不好过，时而有恃无恐，觉得以卫栩对自己的情意，总是会消气的。时而又患得患失，那日卫栩的一言一行一一冒出脑海，失望、心灰意冷的神色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也帮着卫栩埋怨自己，为什么当时脑子一热就冒冒失失向卫栩剖白了心意，为什么瞒着卫栩还试探对方真心，越想越觉得卫栩哪怕一辈子不原谅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今天卫栩虽然同他说的话不多，但彼此间的氛围倒有了当初在藏云宗共处的意思，还多亏了这场冒出来的比试，连带着顾韫辉都不显得那么面目可憎了。
虽然有了字条，胜负已在其次，他却还是问道“阿栩，你说我这回有几分胜算？”
他本来也是随口一问，有些装乖的意思，没想到卫栩还真的沉思了一下，才同他说“遥观你这位堂兄胸腹吐纳气舒尔缓，双目奕奕精神内实，于你而言，确实是位强劲的对手。若是不敌，不必硬拼。”
依卫栩的脾性，这么个说法已经算是委婉了。
顾绍岑被泼了冷水，丧气又不甘心道“那我呢，你看我如何。”
卫栩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