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门扉被轻扣了三下,阿章在外面咳嗽了一声。
顾绍岑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对卫栩道“阿栩我们打个赌?如果这次我赢了,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野心勃勃的样子,活像一只翘着尾巴的小公鸡。
卫栩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刚想出声阻拦,他便已快快活活的溜出门去了,哪里还有刚才耷拉着脑袋说害怕的样子。
顾绍岑走过来的时候见顾韫辉已经在梅花桩上持剑站定了,换了一身玄色短打,顾韫辉整个人倒是敛了些邪气端正精神了不少,雨未停,玄色的衣裳早就被浇了个湿透,顾韫辉却兀自闭目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一道波纹都没有的水面,但愈是平静的水面底子里就愈是暗波汹涌,此刻只需丢一颗小小的石子没准就能掀起巨浪滔天。顾绍岑能瞧得出对于这次意料之外的比试对方并不比自己轻松,作为顾家家主,输了自然是很没面子的,但对于挑战家主的顾韫辉,是以下犯上,更加输不起。
见到顾韫辉不轻松,顾绍岑就觉得轻松多了。
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一声嗡鸣,众人眼前一花,人已飘飘然落到了桩上。
二人相对而立,一服黑一服白,在水雾缭绕中,如同凭虚涉于水上。
这一副子梅花桩本来是建来给阁里刚入门的弟子做练习的,但由于设在湖上,桩上难免生上又湿又滑的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摔落水中,成个落汤鸡模样,加上后来阁里另外专门辟了个新的习武场,弟子多不愿冒个丢丑的风险,也就闲置了下来。
此时恰逢雨天,论湿滑便是更胜了一筹,两个人却都如同生在了桩上,连个晃都没打。
这二人已算是天端阁年轻一辈甚至整个天端阁中,武艺修为上最超拔的人物,这一战也几乎可以代表天端阁近十年来最巅峰的一战。原本在廊下观战的只有六位长老,然而不知消息是怎么顺着风走漏了出去,岸边撑着伞来围观的人不一会就多了起来。有的人是想瞧瞧这位新任的阁主是否武德配位,有的人是想瞧瞧当年那位闹得青萝巷天翻地覆的堂少爷的庐山真容,有的单纯是想来瞧个打架的热闹,毕竟在天端阁打架这回事是很难得的。
先动的人是顾韫辉,先动手的人总是比较有信心,又或者性子比较急。顾绍岑一般来说是后者,但今日他身上藏了东西,所以格外沉得住气一些。短兵相接也仅仅是短短的一瞬,两人都有些试探的意思。顾韫辉的剑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触碰的那刻却像蛇一样柔软又矫捷的缠绕了上来,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顾韫辉用得会是一柄软剑,下意识的就避其锋芒回身往后撤去,在外人看起来难免像是怯了敌。
顾韫辉很轻很轻的动了一下眉毛,这点得意的小动作落在顾绍岑眼里,让人生气。更可气的是,卫栩说得没错,要认真论起来,顾韫辉确实要比他强。
五亭桥上站着两个人,仗着雾气,对面的人瞧不见他们,但这点子薄雾同申山上的云雾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所以他们二人瞧对面的人物瞧得清清楚楚。
谢烨懒懒散散将胳膊搭在阑槛上,从一个五彩斑斓的绣袋里掏瓜子吃,绣袋自然不是谢烨的,只是那位穿着同样五彩斑斓主人因为嫌这里看不清,跑到了对岸去凑热闹了。谢烨边磕边道“师叔看他们谁会赢。”
卫栩站在他旁边,从比武开始就一动未动,就当谢烨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却听得卫栩道“论招式变化、功力深浅,他那位堂兄强些。但足下功夫,绍岑更好。”
顾绍岑和顾韫辉的武艺,就像他们二人的人生,是南辕北辙两个极端。顾绍岑的身份注定着他很少真的同人动手,更遑论以命相搏,但他的身份同样注定着他师承正宗,一招一式都是武学正统。顾韫辉恰恰相反,顾韫辉学得很驳杂,剑法诡变多端难以揣度,剑是百兵中的君子,顾韫辉的剑却是位“伪君子”,惯做声东击西的伎俩。
谢烨笑了。
谢烨一直是位很注重长幼尊卑,也很敬重卫栩的晚辈,这么一笑,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就连卫栩都感到有些讶异,道“有何处不对么?”
“不。”谢烨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师叔你替顾阁主瞧这位对手瞧得很透。”
谈话间,战局已炽,顾绍岑的脚在木桩边沿险象迭生。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顾绍岑这摇摇摆摆的样子,简直像是要随时掉下去,但偏偏似鞋底子上黏了浆糊,就是沾着一点边,游走于要掉不掉的边缘。
谢烨也跟着被比试吸引,不由自主地“嗨呀”了一声。
“顾阁主要输了。”他拍了一下栏杆,惋惜的样子,转念又揶揄道“师叔若是没受这伤,该是忍不住要出手相帮了吧。”
卫栩没说话,只是俯身捡起一颗铺饰用的拇指大小的鹅卵石,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又比照着水面上二人挪了挪位置。然后屈指发力,轻声道“着!”
话音落地,离顾韫辉不远的一只开得正盛的荷花“啪”的断了脖颈,袅袅娜娜的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