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2 / 2）

燕绶这般鼓成球的河豚似的怒了半晌，才终于压下心中不满，转而终于回想起正事，开始四下打量。

他目光飘忽，自凌恒打坐的不远处一横跨河道两岸，立在瀑布斜下方的，低矮简陋的木质拱桥上一掠而过。

然后忽视掉长年风吹雨打被瀑布水雾浸透的桥梁，着重在种植于两侧桥头夹岸相依的两棵大树上顿了顿。

这侧是槐树，那侧是桃树，俱是生机盎然枝叶繁茂。

槐树招鬼，桃花趋邪，看两棵树的郁郁葱葱的程度，就知这条河有多难以言表。

燕绶又扭头，远眺群山脊背，河流走向。

这风水……可真不怎么样。

他打量完后，暗自评价道。

其实此处原本有山有水，山不算太高水不算太凶，山脉走势河流方向等等叠加起来，形成的风水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贵在稳定，离穷山恶水阴邪孽生的那种大凶之地有很长的距离，否则也不可能能够形成谷风镇。

也就是说，如果没什么太大的天灾，比如地动洪水之类，也没有什么人为的变故，谷风镇不会有异相滋生厉鬼满目，可同样也不会出文臣武将之类能辅佐明君的人杰——因为实在太稳定了。

时过境迁，燕绶在谷风镇讨生活的时候，谷风镇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也不确定谷风镇落成的时候是否有高人出手，特意将镇子的风水规划成这般模样。

若是，那高人也是煞费苦心，不求大富大贵，只为给镇子一个安宁康定的长久。

可如今嘛……谁又能想到人心叵测，竟真生生把风水给毁了呢。

燕绶远远看着河水中趁波逐浪星罗棋布的地缚灵，暗自冷笑。

河中淹死生灵乃是常事，一年中零星几个本不会造成影响。

可谷风河毕竟是河不是江，更非杜纳百川的海，根本消受不住一年成百上千的，怨气深重无法瞑目的尸体。

尤其死的全是本就重阴的女子。

一年，两年，三年。

八年，九年，十年。

一代代的杀女，一具具的沉河。

到谷风河容纳上限的时候，河床流水中原本的天地灵气四散而去，污秽与阴气成了河中主导，河自然也就成了死河，河里的水，不言而喻全是死水。

若日日饮用此水，人身体中的阴气随之加重，体质偏阴的女子轻则难以受孕，重则体弱多病幼年夭折，而体质偏阳的男子，要么阳气削弱四体不勤，要么……易生女儿。

一来一往恶性循环，长年累月沉疴难医，谷风河脏的堪比忘川，谷风镇的风水也跟着完蛋。

曾经以稳为主的风水缺了水的依托，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已必然会是个霉气萦绕群魔乱舞的鬼地方。

单看这大厦，究竟什么时候彻底倾倒了。

要不要加一把火？

燕绶渐渐有些蠢蠢欲动，非常想踹上一脚，为谷风镇的灭亡添砖加瓦。

他正暗搓搓的琢磨着，青石上足足两个时辰静如止水的凌恒却突然动了。

只见他长睫轻颤，弯弯一勾阴影后，黑目眸光似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刺向河对岸与桥口相连的，一曲径通幽蜿蜒入山林深处的碎石小路。

“怎么？”

燕绶被凌恒惊动，猛地收回脑海中的不怀好意，他紧跟着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直后者身侧，随之看向那个方向，戒备道：“有危险？”

凌恒未答。

燕绶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见凌恒如此紧张，心中暗道或许因着他死过一次，用的又非自己的身体，五感神识俱已受损，所以无法察觉对方能够察觉的险情也未可知，遂按下疑惑亦闭口不言，静静待着藏在暗处的东西出现。

于是河边一时静谧，唯水声涛涛不绝于耳，山林风过成浪绿叶簌簌，惊起一片鸟兽。

渐渐的，以为自己耳聋眼瞎的燕绶也听见了声音。

是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数目不少，约莫有近二十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