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篝火晚会散了之后,康熙邀多罗郡王进自己帐篷夜谈,把程默也召了去。程默一进帐篷,便看到康熙身边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矍铄,两眼炯炯有神,正是多罗郡王了。他似对程默十分喜爱,将她叫到跟前,细细问她哪里人氏,多大年龄,程默一一答了,多罗郡王得知她是第一次来草原,惊道:“这歌儿如此地道,便连我都以为是在草原上传唱了很久的歌,却原来是你自己做的,真是了不起,你跟谁学的这个本领?”程默答道:“是法兰西的音乐老师教我的。”多罗郡王感叹道:“果真是天子富有四海,什么样的奇人都能找到,老夫也是开了眼了。”接着他向康熙道:“老夫有一事相求。”
“郡王请讲。”
“程姑娘这本领着实罕见,老夫想选几个孩子给她带着,便是能学到十之一二也足够了,陛下可不许藏私。”
康熙大笑:“依你依你。”
二人闲话过后,开始说些政务上的琐事,程默在旁静听。两人越说越起劲,程默却越听越无聊。眼见已至深夜,他们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康熙没有发话,程默也不敢走,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便将胳膊撑在小几上。康熙在喝茶的间隙瞥了一眼程默,却见她一手支着额头,头还向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睡着了。康熙一笑,叫了声:“默娘?”
“嗯?”程默迷迷糊糊站了起来。
“你先去里屋歇着吧。”
“哦。”
梁九功看了皇帝一眼,也不敢多言,便带着程默去里屋龙榻上休息。程默也实在是困得狠了,鞋子一脱便上床和衣而卧,一点儿心里障碍都没有。梁九功看着沉沉睡去的程默:“这姑娘心真大。”他留了一盏小灯,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却说程默半夜醒来觉得有些口渴,想要叫人,却因是皇帝的卧室,没有吩咐谁都不敢在这里停留,因此连个守夜的侍女都没有。她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从床上下来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茶壶倒水喝。正当她梦游般的喝水时,却见烛火旁影影绰绰处帐篷悄无声息地裂开一个缝,接着,缝隙处现出一个狰狞的面孔。“啊——”
康熙和多罗郡王谈兴正浓,忽听里屋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瓷器碎裂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他立刻起身掀帘进去,只见屋里茶几倒地,茶壶茶杯碎了一地,程默面色惨白,浑身颤抖。“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程默指着裂缝处,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康熙将程默抱到床上,对涌进来的侍卫说:“给朕搜。”又对梁九功道:“快去请太医。”
夜深人静,又是康熙驻扎的帐篷,这么大动静,旁的帐篷也纷纷亮起烛火,不一会儿功夫,驻地灯火通明。太医也匆匆赶到,给程默把脉。康熙问道:“怎么样?”太医跪俯于地:“启禀陛下,程姑娘本就有心疾,此次惊吓非同小可,程姑娘脉搏极为紊乱,症状十分凶险。”
多罗郡王十分奇怪:“难不成有人嫉妒程姑娘,故意半夜来吓她?”
康熙盯着帐篷的裂缝,阴恻恻地说:“只怕不是吓她,而是冲着朕来的。”
不一会儿,搜查的侍卫进来禀报:“陛下,在您的帐篷外搜到了一个面具和一柄匕首。”梁九功小心地将托盘呈上来,只见那面具十分狰狞可怖,果然吓人,但康熙却紧紧盯着那柄匕首,仿佛那是比面具更为吓人的东西。他站起身来,拿起匕首,只见匕首柄及刀鞘镶金嵌玉,可以想象匕首的主人身份极为高贵,他将匕首抽出,看见匕首刃上刻有一个字,看到这个字,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陛下!”梁九功一声惊呼,急忙过来扶助康熙,只见他的手不停地颤抖,本在给程默诊治的太医也急忙过来给康熙把脉。康熙无力地摆摆手,对侍卫说道:“去,去把太子拿下。”他的声音虽然极低,却似一道惊雷炸响,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康熙急怒攻心,起身踹向侍卫:“还不快去!”梁九功急忙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康熙,轻声劝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侍卫们叩头离去,一场政治遽变拉开了序幕。
康熙转向多罗郡王道:“让你见笑了,朕累了,你也先回吧。”多罗郡王心里如惊涛骇浪般翻滚,却只能假做镇静,辞别了康熙,和儿子们商议去了。这里太医们讨论完程默的脉案,准备施针。康熙问到:“有几成把握?”太医答道:“七成。”康熙冷哼了一声:“如果她有半点儿差池,你们也不必回京了,就在这里待着把。”说完,走出了寝帐,和被急召而来的大臣商议后续事宜。
且说程煜年前收到程霆的家书,准备忙完手头的事情过完年后来京为程默操办婚事,谁知春祭的时候族长向皇帝提起时却被否了,而且程默在国外的经历也没瞒住,一时之间也无人敢求娶。事已至此,程煜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程煜便带着程霆拜访在京中的亲友,好让程霆在京的生意能够更顺利。此次天子北巡,程默随行,虽没有点程煜父子,但程煜究竟不放心,还是带着儿子跟了来,并准备在北巡结束后返回泉州老家。篝火晚会他们资质不够,没能参加,却在几日后听闻程默病重的噩耗。
程煜忧心至极,禀明陛下前来探望。为方便救治,程默就住在皇帝寝帐旁的小帐篷里,几名太医不分昼夜守护在旁。程煜近前一看,只见程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程煜不觉泪下。旁边的太医劝道:“程公不必过于忧心,程姑娘心脉已稳,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因此现在还未醒来,目前只需静养即可,日后必能康复。”程煜谢过太医,又去面见陛下。
经此风波,康熙的打击也不小,此时他正歪坐在榻上,一名宫女在给他捶腿。看到康熙,程煜拜伏于地,颤声说道:“草民之女幸得陛下救治,草民惶恐。”康熙疲惫地抬抬手:“起来说话。”程煜并没有起身,反而又重重磕了个头:“陛下,草民之女自幼体弱,又素有心疾,草民恐小女在陛下身旁伺候不周,反拖累了陛下,因此想将小女带走,望陛下允准。”康熙望着跪在地上的程煜的头顶,久久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整个寝帐安静得掉落一根针都听得见。程煜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额头也开始沁出汗水。康熙忽然开口道:“飞白,你可是在埋怨朕?”
程煜重重磕下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是朕没有护得默娘周全,朕允诺你,以后只要朕在,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你,下去吧。”程煜没敢再说什么,只再次磕了个头,便起身离开了寝帐。
掀开帐帘,帘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显得格外刺眼,程煜觉得一时眼花,身子一歪,候在帐外的程霆急忙扶住父亲,急切地问到:“如何?”程煜摇摇头,低声道:“扶我回去。”父子两个黯然离开。回到住处,程霆问父亲:“陛下究竟怎么说?”程煜见四周再无人探看,方开口道:“阿瑶,我对不住你。”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人也软倒下去。程霆骇然,急忙将父亲抱至床上,刚想出门找太医,却被程煜拉住:“霆儿,我刚面见过陛下,就要找太医,你让陛下怎么想?你且忍耐,到晚上没人看见的时候,偷偷找个蒙古大夫也就是了。”程霆忍泪道:“可现在怎么办?”程煜安慰他道:“不要慌,我的身子我知道,你且去我包袱里把参苏丸拿来我先吃一服就是了。”程霆服侍着父亲吃下,入夜,方悄悄找了同样跟随天子北巡的苏和泰。
“我父亲前几日着了凉,一直觉得身子不大爽利,今日突然头昏身软,不思饮食,现下局势暧昧,我也不敢乱找人,只能托你帮忙找个大夫。”苏和泰明知他今日面见了陛下,只怕生病和皇帝有关,却也装作不知,悄悄寻了个蒙古大夫帮忙看病。大夫诊完脉说道:“这位老先生终日奔波劳累,身子也是外强中干,近几日仿佛受到什么打击,这才暴露出来,好在发现的早,只需慢慢将养便是,只是以后万不可如此劳累了。”程煜记下,偷偷为父亲煎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