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2 / 2)
我自嘲道:“你们刘哥也是个狠角色,手一点都不软,揍我和揍孙子似的。”
他嘴唇微动几下,像它们被粘连在一起,必须努力才能将其扯开。然后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也欠他钱吗?”
我很意外:“我欠他的可不是钱,是命。怎么,你欠他钱?”
他又不说话了,大概是想起来刘卫国的话,要好好贯彻他的指导方针。
“聊聊呗,”我笑,“说不定今夜过后,你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和我说过话的人了。”
他像是被打动了,站在那里用脚掌摩擦了地板半天,最后没头没脑地说:“以后别惹他,不好惹。”与其说这个劝诫是指向我,他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嗯,可这条命本来是他欠别人的,”我顿了一下,“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他还回来。血债血还,是这个道理吧?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是另一回事。钱好算账,命呢,就没那么好算了。一来二往,有时候你就被搞糊涂了,很难想起来这条命到底是谁欠谁的。”
他没赞同也没反对,整个人陷入更深的沉默里去了。
他不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更难熬了。一旦在封闭单调的环境里待久之后,人会感到失去对时间的掌控性,变得无比焦灼和敏感。脚边的水渍一点点渗透进水泥地里,最后完全蒸发。公路远处有狗吠,我竖起耳朵,期待又害怕是那辆卡车的引擎声,但不久之后,一辆小轿车从库房前呼啸而过。不是,又不是,都不是。有人的欢笑声近了,似乎是骑单车远足的学生们,近了又远了。等待原来是这样令人绝望的事。你深陷绝望,而更多人欢笑依旧。原来是这种感觉。他们都感受过吗?
我暴躁得几乎想大声狂叫,想以头撞墙,甚至失心疯地想让黄毛给我来上一下,最好让我立马昏迷,这样我就没这么难受了。
但他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虽然肯定没有我这样煎熬,但他也是很难熬的。手握人命和被人手握性命,哪个都很操蛋。当然刘卫国此类人除外,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拔出那把插在他腹部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他心窝捅去。
夜色已经非常深了,库房外的公路展现出萧瑟的面孔。在万般寂静里,突然有车的引擎声向我们靠近。我和黄毛从萎靡不振中同时惊醒过来。可那车听起来不像是卡车,我再一次失去希望,也从黄毛脸上读出同样的神色。真有意思,我们都在盼望的是同一件事情,但所渴望的结局却又迥然不同。
然而那辆车在路边停下了,正对着库房的大门。是辆黑色的小轿车,司机打开车门径直朝库房内走来。黄毛警觉地站起身,拿起身边的一根铁棍往外走去。
来人在门口停下,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老板,有水没有?给我车加点水!”
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他走进的可不是加水的小平房,而是绑票现场。但当我看清那个男人是谁后,呆住了。
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