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2）

纵使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无数假设，有很多很多想要告诉他的话，最后都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把滴落鲜血的匕首，想起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和死去的刘卫国。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在这一瞬间，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我和他的命运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并被打上一个彻底的、无法解开的死结。

“你……”我低低地说，“抱一下我。就一下。”

“就这样？”他很意外。

我没作声，在原地张开双臂。他踌躇着走近了我，可我此时就算有图谋不轨的心，也完全失去了力气。况且我根本没有那心思。我只是想好好抱住他，确认我面前的他是活着的，是温暖的。

钻进鼻子的沐浴露香味仍然和我是同款。薄荷的香气，还带着一点少年独有的味道。这股味道我也太过熟悉，尘封的记忆顿时席卷而来，但那已经遥远得像是前生。

“值得吗？”在我搂过他的时候，他呓语般轻声说道。与其说是向我发问，他更像在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我是说，如果我有心一笔带过它的话。可我最终只抛给他另一个问题：“来得及吗？”

此刻的我们傻得简直就像两个用秘密代码交流的小男孩。但这种感觉很好。世界是巨大的迷宫，乱象万千，险恶重重，而某处只有我们存在。

“回房里去吧，我想坐着歇一会儿。”

“……嗯。”

之后经过两天的消肿，我的脚才达到能做手术的标准。说来有些好笑，由于林或喜吊完针后我直接接管了他的床铺，查房的小护士戏称我们是“无缝对接”。我看出那个小护士挺喜欢林或喜的，每次她一到我们这床，说话都顿时变得轻声细语起来。可林或喜不知是真迟钝还是怎么的，从来都不多看她一眼。

女孩就在这种相思的煎熬中郁郁寡欢，作为病号的我却是最惨的那个。她大概是心情低落走了神，给我扎针连续扎了两次都扎偏了位置。林或喜极为不满地咂了一下牙根，我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出他脸臭的样子。小护士看了一眼他，抖索得更厉害了。

我只好安慰她，是人总有失误云云。她感激地望着我，从此再也不关注林或喜了，甚至于我出院时还特地来送我一程。这说明什么？脸是重要，但人格魅力更重要。我看着旁边林或喜黑得更甚的脸，乐呵极了。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当下是特殊情况，我根本无法在成都待到拆线的日子，只能回黔城再说。令人意外的是，周长歌安排来接我们的司机居然是阿江。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小拇指包着厚厚的纱布，并且肉眼可见短了一截。

我和林或喜无言地对望一眼，感慨万千。

他倒是大大咧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试探着问起张嘉禾的下落，他惊讶地反问我：“你不知道？张哥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西藏。”

我困惑极了，林或喜也是一脸茫然。

“为什么？”我问。

“这我也不清楚，有很多种说法，说他那边有小媳妇什么的，”他嘿嘿一笑，立马又反应过来，“这话你可别和张哥说！我手指都不够切了。”

这下我彻底被他顽强的意志力征服了。

他送我们进高铁站，站在站口大幅度地摆手，嘴里吼着“下次还要来”之类的话语。但这并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旅行，甚至连旅行也算不上，上前线还差不多。我拄着拐杖艰难地朝安检口走去，林或喜跟在我身旁，鼓鼓囊囊的行李挂满一身。他硬要全部揽过去，我也争不过他，干脆顺水推舟，厚着脸皮充分享受这特殊待遇。

“回家了。”我说。

他没说话，只是转过去看窗外。风景飞速后移，我们在进入黑暗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