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2）

23.

我在午夜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拨通了那个号码。听筒里刚响过一声就马上被接起，周长歌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突然觉得她这个人很像一只怀表，外壳雕刻得十分精致，精致得就像摆设物一样。但如果打开来看，会发现它仍然是一块好钟表，发条拧得紧紧的，指针精确无误到每一毫秒。那是一种非常冷酷，甚至于残忍的准确。

她的指针是为什么而走动的呢？我在对她复述事情经过时，不禁分了心想。其实我猜早在我之前，她的眼线就已告知她今晚的事，但我还是拨了她的号码。

果然在我说完之后，她轻轻说了一声“我知道”，是了然于心的语气。黑暗里我的心往下沉去。我听见她那头传来火机打燃的声音，她在抽烟。只有抽烟时，她的气息听上去才有些许的乱。

“张，张哥呢？他联系上你没有？”

她好像是笑了，“你叫他名字就好。他没事，这种事我们经历得不算少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虚惊一场。

“你们现在是安全的，如果你们没事的话，这两天就可以回来。”

我一时没说话，脸上浮出苦笑，但马上意识到她看不见我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我骨折了，得做手术。”我话音刚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赶紧按掉手机，回头一看是面无血色的林或喜，火气又上来了。刚要骂他怎么不在病房里好好待着，他抢先一步责问我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这夜的月亮特别圆满，月华如水，流淌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我盯着那张脸一时没了脾气，也彻底忘了自己刚想好的说辞。他好像变了个人，怎么说……这一刻我好像看见四年前的他。

他别过脸，“干嘛你？看什么看？”

“好看还不准人看了？”我又开始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活耍流氓。

“痛死你算球。”他忍无可忍。

我刚想还嘴，脚踝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心里想着反正现在都被他知道了，我也不用再强装没事了，扶着脚就连声叫唤起来。其实真他妈挺痛的，但以前那次骨折更严重，所以我没觉得有多不可忍耐。不过为达到更好的戏剧效果，我仍然做足了功夫。

他迟疑几秒，伸出手扶住了我。

“没事吧。”他问。

我故作虚弱：“有事。”

“什么时候做手术……？”

“肿着呢，”我说，“医生让我先敷冰袋消肿，等消肿才能做手术。”

他什么也没说，把我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架着我往病房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回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还是觉得不满足，突发奇想，于是侧过脸问他，“你要怎么还我？”

他停下脚步，嘴唇微微翕动，“你想我怎么还你？”那双眼睛是生动的，像一对秋天的萤火虫往返流转，在走廊苍白的死光之中尤为动人。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硬要说出哪里不一样的话，我却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