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 / 2）

前五区里有个著名的浪漫主义教育家兼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人一生的起点，往往是充盈着无私的爱的。这种爱通常来自于生育者——或者其他的抚养者，他们天生中对后代无私、不求回报的爱开启了大多数人的一生。

当然事情也会有个例。那位教育家的浪漫主义情怀并不是无药可救，她同样尊重一个现实——并不是所有的生育者都会同等地爱他们的孩子，也并不是所有生育者都能将这份爱坚持下去。

这位教育家认为，无论有任何其他追求，人类的生存的意义都包括了追求那份应该出现在最开始的那一点上的无私的爱。这种追求的形式包括对浪漫爱情的构建和幻想，甚至可以转移到其他的方面——比如权力、财富或者性，在极端的情况下，这种追求甚至会反转成对不求回报的爱意的蔑视与仇恨。

她解释道，不管是多么理智、多擅长于将浪漫关系量化成数值的人，他的心中总还是会期盼在浪漫关系的某一点中感受到因为而出现的完全无私和完全奉献。

这种爱毫无理由，难以量化，是世界上最大的谜团之一。

成年人比孩童多出来的唯一的优点，就是他们学会了提供这种至少在某一刻属性无私的爱。

“一个完全理智的世界是很恐怖的，因为它完全剥离了爱情不合实际的理想化属性，”这位教育家这样说，“爱情通常是被理想化了的概念，即使是生育者对后代的爱，也总还有血缘的羁绊。爱情的理想化指的是人在内心中总在期盼着一份完全不包含任何缘由的浪漫关系，这在本质上其实和那些被过分理想化的物理模型没有太大的差别。它需要人们去理解接受，而不是追根寻底。”

“我个人持有理想化的观点，我认为有些时候爱情是一种救赎，它可以是一个新的起点……我知道这个时候在座的各位需要的是科学数据，但请容我先过度浪漫地总结我要证明的观点——爱予人新生。”

爱予人新生。

也许这句话在以后的某些日子会适用于兰伯特，但在他像个疯子一样驾驶飞艇冲向那颗荒星的时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新生”了。

可惜驱动这种新生的并不是“爱”这么温情的东西，而是更加强烈而直接的负面情绪，这些崭新的愤怒、恐惧、以及仇恨裹挟着曾被积压在兰伯特内心的同类，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质变。

在兰伯特双脚落地的一刹那，也许另一种无药可救的感性描述可以用来形容他的状态——

恨予人新生。

一个半小时前兰伯特接到了小亚瑟的通讯，兰伯特没有当值，正在训练室进行模拟格斗。兰伯特毫无背景，负责的工作也并没有什么立大功的机会，但他升衔的速度却并不算太慢，可能和他在奥索星舰上留下的习惯不无关系。

和其他人不一样，兰伯特做什么都在拼命。

兰伯特的同期大多失去了初上战场的恐慌感，他们不少人出身优渥又缺少事业心，很难理解兰伯特的拼命。

不过说实话，现在的兰伯特其实也没有了最初的紧张感，毕竟作为联合自由军的生活比从很多方面都比作为星际佣兵的生活来得安全可靠。

作为机甲兵，小亚瑟承担的危险要更高一些，但他的战斗也不是在最前沿。在战略僵持期，即使是机甲兵的任务也没有最初那么危险，他们驻扎的地方比普通步兵更靠近前线，大多数分散在荒星上的小型哨所里。

小亚瑟目前的任务就是看守一个小哨所——因为这并不是战略要地，整座荒星上的民众数量也不过一万，所以哨所的常驻只有一个机甲兵、一个技术兵、几名巡逻步兵和几名后勤兵，加起来人数也没有超过二十。

所以，当小亚瑟的紧急通讯传到兰伯特的终端的时候，兰伯特预估不过是亚特今天又要吐槽一下食堂的伙食或者排解一下压力。

“我还有十分钟，兰姆。十分钟之后我的机甲防御会失灵。”

听到小亚瑟的话，兰伯特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兰伯特问：“你训练出了什么事故？需要我帮你联系什么人？”

“不是训练。驻地和……有一些误会。公共通讯频道被阻断了，我没办法联系技术兵和后勤。帮我上报，兰姆，我的终端会随时向你发送定位和机甲上还没有瘫痪的监控投影……不要带大部队来……”

通讯中断。

监控投影的权限直接转移到了兰伯特的终端。

现在正是中午，他们所在的星球位置上时差不算太大，于是明媚的阳光能让兰伯特清楚地看到小亚瑟的现况——

他们遭到了袭击，但是对手并不是佣兵——至少看上去不像佣兵，这群袭击者手里拿着极其原始的武器，嘴里骂骂咧咧用得也不是通用语。

荒星的语言一般都自成体系，但总归和通用语有共同之处。兰伯特努力分辨，只听出来“离开”、“机甲”以及“没有多少人”这样零星不成句的词语。

在通报了上级之后，兰伯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应该是等待命令——他只是中士，即使有单独领队的资格，进行任何行动都需要上级的许可。

兰伯特紧张地看着监控，他不知道小亚瑟机甲的防御系统为什么会瘫痪，他只能努力计算留给救援的时间。在防御系统瘫痪后，机甲一般会自动锁定。也就是说，只要小亚瑟不主动打开几家，即使外部的袭击者暴力拆卸，小亚瑟也还有五个小时左右的安全时间。

即使用跃迁效率最低的飞艇，从最近的救援点到小亚瑟所在的星球花费的时间也在两个小时之内。

按理说一切应该只是有惊无险，但兰伯特内心却隐隐不安。

小亚瑟所说的十分钟过去得很快，兰伯特盯着投影，看着袭击者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在不算太大的哨所里来回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