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叶辉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男子一步步走近,那男子也不进屋子,就站在雨中与叶辉隔着窗子对视,身后只有一个跟来撑伞的小太监。
“世子,这秋日雨声可好听?”
“不好听,亡国之音怎么会好听。”叶辉一直盯着来人走近,如今对方走到面前却不愿意再看了,扭头去看院子里的梧桐树。他这人向来嘴上不肯吃亏,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牙尖嘴利言语作刀,“三殿下如今心愿已了,准备如何处理我?”
逼宫时默不作声偷偷躲在一边的三皇子出现在这里,所有的困惑也就有了答案,三皇子李渊其人工于心计,又惯会做事不关己的无辜相,兄友弟恭的戏码演得纯熟,若是他在算计,那所有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了。
面对叶辉这样不配合的态度,三皇子却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还笑了起来,“世子慎言,亡国岂是能随便说的。”他转身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雨伞,就打发人走,小太监交出了伞却依旧躬身站着,犹犹豫豫地对三皇子进言:“殿下,太医说您不宜久站,仔细站久了腿疼。”
“无妨,我和世子说说话用不了多久,不打紧。”三皇子的声音依旧温和,小太监若是再劝就是没眼色了,躬身退下时只一心想着让他们把殿下的宫轿抬来,回程可不能再让殿下走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三皇子冷下来的脸。
叶辉虽然没有看向这边,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三皇子身上,自然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可他什么都不想说,三皇子这人一向喜怒无常,在他们还能称得上是朋友的那段时间,他也经常看不懂三皇子在想什么。
只是,这忠心为主的小太监怕是要遭殃了。
“世子,如今再看,你还觉得自己的选择对吗?”三皇子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盯紧了叶辉的眼睛,语气却轻松得仿佛只是在问叶辉没选梨子却选了枣子有没有后悔。
叶辉看了三皇子一眼,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早就冰冷的茶,“三殿下,我从来没有选过。”
他平日里肆意妄为,却也明白自己身份虽然说出来贵重,但在明白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质子。他父亲当年四方起义一路打上皇城又将皇位拱手,这事一直是当今心里的一根刺,哪怕他父亲自请镇守西南,七年未曾归家也无法消磨的刺。
若是没有变故,他的一生一眼就望得到头,左右不过是在帝京里消磨到老。如今他都二十二了,同龄的公子哥们,甭管是勤奋上进的还是扶不上墙的,媒婆早把家里门槛子踩烂了,唯独他西南王府依旧门可罗雀,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盛宠王爷的府邸。当然他也乐得清闲,他娘一直教导他娶妻当娶心头好,反正家里的地早在他父亲起义的时候就送出去了,就算生了儿子也没有什么好继承的,急忙娶个不喜欢的闹得家宅不宁还不如娶个自己喜欢的。
打小家教如此,他在京中交游也只求随心,同龄的皇子们也算是有同袍的情谊,其他人身份说出来又都没他贵重,所以他行事完全不顾忌,人情往来全凭喜好。他和李渊本是把盏同游的交情,若是没有之后种种,两个人也不会疏远了,此时李渊一句“选择”却是说得好笑,像三皇子这般狼子野心不择手段之人,不早早防备起来,难道要等着他捅你一刀再同他掰扯那点子真心是不是假意吗。
虽然,他防备来防备去还是被没防住这把刀。
“你本与我情同手足,后又处处照拂老四,不就是看他做了几件大事合了我父皇的心意吗?当年我们一同在贺兰山埋酒的时候你说待功成名就再起出来痛饮,你是看我继位无望所以打算同老四痛饮了吗?”三皇子盯着叶辉手里的茶杯,看他全部喝尽了才调转目光,又去看他的眼睛。
叶辉没把正脸给他,可从侧面看去依旧能感受到那双眼里的光华。他一点都不喜欢叶辉的眼睛,那双眼盯着你的时候难免会自惭形秽,叶辉热烈坦诚又肆意妄为,可是人活于世注定背负枷锁,谁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叶辉似乎是渴极,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点也不在乎这茶凉了,“事到如今说这些没意思,你如今弑父杀兄还要来杀我这个忠臣之子,也不怕屁股底下的皇位坐不稳。”
“明明是皇兄企图逼宫,父皇和你都是在混乱中被贼人所害,至于我,是胆子太小所以早早躲远反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唯一皇子,如今群龙无首只能推我坐上那皇位,只是可惜你看不到那场景了。”三皇子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他天生腿疾走路跛脚,如今确定叶辉喝下毒茶也不打算再留,转身就走。
叶辉看着三皇子慢慢走远的背影,突然叫住他:“李渊,我曾当你是朋友。”
三皇子没回头也没有停下来,雨声甚大,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叶辉这句肺腑之言。
“至少也该是壶酒。”叶辉捧着茶杯嘟囔,而后便陷入了长久的黑暗之中。
雨,好像又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