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季珩像被山压住，挪不开，动不了。
“……瑜……”季珩勉强发出一个音，声音艰涩得可怕。
“我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低沉的声音，那么有力镇定，在耳边响着，抚平季珩心中所有不安。
季珩又沉睡过去。
那些梦没有再涌来，季珩却觉得太热，睡得并不安稳。朦胧间有个凉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季珩下意识地蹭了蹭。
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一片昏暗。季珩浑身软绵绵地努力坐起来，却意外在旁边看到一个人。
“江瑜？！”
江瑜把灯打开，走过来坐在床边，把放在桌子上的水递给他，看他喝完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江瑜的手凉凉的，挨着季珩有些发热的脸很舒服。
“还有点儿。”江瑜放下手。
季珩处于震惊状态，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有些语无伦次：“你……我……”
江瑜静静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没去上班，你们主编给你打电话发微信都不回，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联络你。我打了电话你也不接，我就过来了。”
“！！！”季珩抓起手机，发现公司，江瑜还有家里混着十几个未接电话，而且已经下午四点钟了，呆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
“我已经解释过了，帮你请了假。”
“……谢谢。”
江瑜点头。
“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门没关好。”江瑜说，皱起了眉，“太危险了。”
“啊……”
“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江瑜起身，把杯子也拿上，走出房间。不多时，江瑜拿着一碗粥递给他，又把水和药盒放旁边。
“叫的外卖。刚刚热了一下，旁边是药，喝完粥等一下再吃。”
季珩应了一声，乖乖低头喝粥，又在江瑜监督下把药吃了。
“你再睡一下。”江瑜拿走了碗，对季珩说道。
季珩躺下，没由来地眼眶酸涩，有点想哭。
生个病而已，季珩心里鄙视自己，多大人了哭什么哭。
控制不住地，眼里蓄了层薄薄的泪。季珩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起来盖过半张脸，闭了眼想把眼泪憋回去，却猝不及防地让它顺着脸滑下，润湿枕头。
季珩索性不睁眼，由着眼泪掉下来。
就这一次。季珩想，这种时候有人在身边真好啊。
门被打开，季珩没有睡，听着那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逐渐向自己走来。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摩挲着擦掉他脸上的泪。
“江瑜。”季珩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来，有些沙哑。
“怎么了？要喝水吗？”江瑜顿了一下，收回手。
“谢谢你。”季珩吸了吸鼻子，把想的话一股脑说出来，“有你在太好了。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有你这么个朋友……”
江瑜没说话，季珩也没睁眼，盘算着第二天要去解释，还有给家里回电话之类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等你好了，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药效起来，季珩又有点困，忽然听到江瑜说。
“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
季珩睡眠充足，第二天很早就醒了。环顾四周，江瑜已经走了，还贴心地在床边的桌子留了杯水。
季珩已经完全退了热，虽然手脚还是有点软，但行动没有问题。他洗了个澡，把黏糊糊的感觉冲洗干净。吃了早餐和药之后，又回了个电话给家里，听着罗熙云不断叮嘱多喝水和季长涵“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的背景音，换了衣服去上班。
今天是个晴天，太阳懒洋洋晒着。季珩每呼出一口气都在空气里凝成一团一团的白雾。
一进门就被一群人围上来慰问，艾爱恨不得垂泪三尺，朝季珩哭诉没有他在的一天自己是多么无聊。季珩满头黑线，好在在茶水间泡咖啡的Ada回来了，众人才溜会自己座位工作。
Ada看了眼季珩，季珩率先开口：“对不起，Ada姐！我昨天……”
Ada打断他：“好点了吗。”
季珩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工作吧。”Ada看他紧张，朝他笑笑，“下次身体不舒服记得请假，不要让人担心。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
季珩回到座位上，想起刚刚被一群人围着问，心里有些感动，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艾爱在旁边边敲键盘边说：“季珩你都不知道，你不在这天，我们都打不起精神呢！”
“诶，我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啦！”艾爱转过头认真的说，“你长得这么好看，累的时候看看你都觉得电量满格了。简直就是冬天的暖炉夏天的空调啊，虽然没有也能活得下去，但是有当然是最好的啦！你可是我们部门的门面担当啊！多少人想来调这儿。”
“……我原来是这个作用吗？”
艾爱拍拍季珩：“没有啦，我们也是很担心你的。你那天回去没吃药吗？”
“吃了，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晚上就发烧了。”
“怪不得你都不接电话，Ada姐就把电话打给你家属了，还打给了江瑜来着。后来怎么样了？你爸妈去看你了吗？”
季珩摇摇头，说：“我爸妈没来，小事情而已。不过江瑜倒是来看我了。”
艾爱“哦”了一声，没再问，继续工作了。
提起江瑜，季珩记起他说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当时也没问出来是哪儿，现在想想，江瑜这么忙，哪儿有什么时间东逛西逛的，大概是那个时候随口一说的安慰话吧。
像哄小朋友的话，等你病好了就带你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看花车游行……之类的。
至于是真是假，会不会实现，取决权握在大人手里，然后大人们将其忘到九霄云外，只留下带着憧憬的孩子。等到被问起的时候，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用更多的承诺去盖过上一个。
至于那些心有期盼的孩子……谁会在意孩子的想法呢？
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孩子。这种浅显的东西应该早就清楚了。季珩揉揉太阳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
还是会有期待的吧。季珩心里另一个声音响起。
因为生病，再加上下意识去在意江瑜的话，季珩工作效率不是特别高。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艾爱早就一溜烟儿地去跟男朋友恩恩爱爱了，季珩也跟办公室剩下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回到公寓。
……
日复一日的工作，季珩除了偶尔工作上跟江瑜联系一下，最近都没怎么聊别的，也没有再约出去之类的。倒不是季珩刻意去疏远他，只是Ada说他正在给新书收尾，重要关头不要打扰的好。江瑜也不是多话的人，季珩不起话题的话，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别的。
但季珩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不习惯。忽然被告知一直在听自己说话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很忙所以不能联系，季珩觉得自己像被胶带封住了嘴，心里头憋了无数的话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外蹦，却找不到发泄口。
身边的艾爱活泼又开朗，也可以听他讲话，还能跟他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但季珩就是不想将自己觉得有趣的高兴的事情第一个告诉她。
他想第一时间让江瑜知道，然后看他不说话，认认真真地听，温温柔柔地笑起来。
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季珩看了眼，是江瑜发来的信息。
江瑜：现在可以过来拿稿子吗？
季珩心跳蓦然有些加速，想了想，好像手边的工作都不着急，再加上快下班了，便回了个“好”，向Ada报告一声后出发了。
到江瑜家后，季珩打了个招呼坐下。江瑜把原稿递给他，又给他倒了杯咖啡。季珩道谢后开始看稿子。
江瑜的新故事主角是撰稿人和编辑。季珩翻了翻，忽然想起一件事。
江瑜正在暗恋的人好像也是编辑吧……
啊……是把自己当成原型了吗？季珩默默想，偷偷去瞄坐在对面的江瑜，却发现对方正在看他。
季珩收回视线，把剩下的翻完，笑着说：“没什么问题。”
江瑜点头。
“这次的故事……”季珩实在好奇，想知道江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个故事的。
“有私心。”江瑜大大方方承认，“写的时候，一直想着他……”
真是……季珩一时间没想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
人对爱而不得的总是心心念念的，每想起一次就在心里添一层光，直到最后模糊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然而得到了之后发现跟自己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更差，马上就放弃掉……不管是人还是东西。
江瑜不会这样的。季珩笃定，一时间对那个不知名的编辑能被这样一个人惦记着有些羡慕起来。
季珩定定神，不知道这股感觉从何而来。他站起身看了看时间，对江瑜说：“好啦，稿子我拿到了。那今天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江瑜出声道，“24号晚上，有空吗？”
“诶？平安夜？”季珩想了想，“有啊。公司晚上说要聚会，因为第二天是周六嘛。但是我推掉了。”
“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可以啊，去哪儿？”
江瑜没回答，只跟季珩约好那天下班去接他。
季珩一头雾水走出江瑜家，打车回到公司，迅速作了修改后，踩着下班点交给排版人员。
回到公寓，洗完澡躺在床上，季珩翻着手机，脑子里却一直在想24号的约定，挥之不去。想着想着想到江瑜喜欢的人，然后又想到江瑜是不是已经跟他表明心意了。
疯了。季珩想，我干嘛对他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