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生(中)(1 / 2)
倚星跟着男人走了,不去细究心尖那一丝隐秘的雀跃,反正也别无他选。
他又累又饿,半途便晕了过去。不知后来男人是如何带走他的,也许背着也许抱着,总归要比当年他救回男人时来得轻松些。
醒时已躺在了一座奢华的寝殿内,倚星再三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并非在梦中。南钧医馆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在当地却也称得上富庶,此刻一比,反倒像个破茅庐了。
榻边的男人似乎一直在等他醒来,见倚星睁眼,便吩咐侍童端来了膳食。
玉盘珍羞铺了满桌,倚星一边吃一边茫然地感慨,就算当年男人嫌弃他做的饭菜,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佳肴在前,男人却没有动筷的意思,只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他,倚星有些赧然地僵了僵背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茫然地道了几声谢。
倚星便在宫殿内住了下来,只是男人依旧寡言,解不了他的满腔困窘。好在这宫里的小侍童们也像是在这位沉默的主子底下憋闷了许久,乐得为他答疑解惑。
——男人叫夜王,是位神君,此处便是他在天上的宫殿,观幽宫。
倚星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他当年竟救下了一位神仙!这种故事他以往只在话本上看到过,那么按故事发展,如今夜王便是在报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只是……若说是投桃报李,这李子也未免太甜太大了些,倒显得他当年送出去了一颗烂桃儿。
倚星有些窘涩,夜王这般厉害的神君,当年即便没有他也定不会有难。而如今他家道中落,夜王愿意施以援手便已是大发慈悲,他又怎么好意思一直赖着不走……
无功不受禄,当年既勉强算是帮了夜王三个月,那他便也只好受三个月的恩情。
身子刚刚恢复利索,倚星便在观幽宫内上上下下地忙活了起来。洗衣做饭打扫庭院,什么都做,一则他本就习惯照顾人,二则也实在不好意思在这儿白吃白喝。
侍童们自然乐得偷闲,同时心底暗暗讶异,毕竟过去他们家神君是不惯用膳的,那凡人来了后却兀自安排起了一日三餐,可神君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次次与那凡人同桌而食。
倚星不晓得这些,他与夜王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算起来也就只有每日这三餐的功夫。男人与过去一样,性子淡薄孤僻,总喜欢独自呆在屋子里。
倚星只想着在离开前尽可能多为他做些事儿,一边潜心钻研着厨艺,一边暗自琢磨着离开后的去路,却没想到这竟惹恼了那位神君。
那日他正在清理后院的枯枝杂草,恰逢夜王有事外出,二人难得打了个照面。
倚星擦了擦手,温和打了声招呼,夜王却面色不虞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清理院子里的枯草,马上就好了……”
“你不需要做这些。”夜王沉声打断了他,“下人们会做。”
倚星眨了眨眼:“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夜王神色难辨地看了他片刻,沉默地走了,倚星却莫名从那甩起的衣袖中看出男人有些生气。而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有错——隔日,观幽宫内的侍童竟全被夜王遣了出去。
偌大的宫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倚星不确定这是否与自己有关,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劝上一句。
夜王神色淡淡:“又不做事,留他们何用。”
还当真是因他而起,倚星有些歉疚道:“是我主动要求的,他们只是迁就我……”
“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做这些事的。”
那我该做什么呢……倚星暗自困顿,但他没有问出口,想来也快到三月之期,便说情道:“反正我也快走了,您……还是将他们叫回来吧。”
屋内安静了片刻,突然“啪”地一声惊响,是夜王砸了手里的竹简:“你要走?”
倚星吓了一跳,磕巴道:“不、我……”
“留在我身边很无趣?”夜王绕过书案走了过来,面目阴沉地盯着他。
倚星恍然在那双眼中察觉了从未见过的晦暗,他后颈发凉,有些心慌地后退了一步。
这带着三分退却的举动似乎激怒了男人,他一把攥住了倚星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我不许你走。”
“可是——”倚星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我会收你为徒。”夜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兀自做了决定,片刻后甩开倚星的手,“出去。”
莫名其妙成了他人的徒弟,又莫名其妙被赶了出来,倚星又是委屈又是懊恼。
他知道成为夜王的亲传弟子是何等殊荣,可却偏偏高兴不起来。被捏过的手腕红了一圈,又胀又痛,方才男人可怕的样子却死死地占据着脑海。
过去他只觉得夜王孤僻冷漠,如今才发现那深藏的阴郁霸道,后知后觉地惧怕起来。
一夜心绪重重,第二日倚星便睡过了头,错过了给夜王准备早膳。他着急忙慌地披上袍子,却在推门时碰倒了屋外立着的一个小瓷瓶。
倚星打开小瓶,清凉的草药味沁入心神——上好的化瘀良药。四顾无人,他却已心中有数,不自觉微微翘起了唇角,昨夜的忧思仿佛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精心准备好午膳,倚星轻轻敲了敲小阁的门。
片刻后,冷峻的神君走了出来,倚星注意到他的眼下晕着浅淡的青色,不过他尚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夜王语调平平道:“你说过,空腹伤胃。”
倚星竟从话语间品出了几分嗔怪撒娇的意味,忍不住弯了眼:“下次不会了。”
最终夜王还是没有将那些侍童召回来,倚星也不再多言,总归事务不多,他一个人也能打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