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生（上）（1 / 2）

那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大。

少年原本是在赶路的，镇东有家猎户前些日子在山里被野兽咬伤了腿脚，他正要去替人看看。但眼前的男人一袭黑衣躺在银白的雪地里，让人想不理会都难。

医者仁心，这人再冻下去定要出事，少年叹了口气，只好放下药箱先将人救回去。男人身形颀长结实，少年连拖带拽，数九寒天折腾出一身薄汗。

医馆里不缺人手，他将男人安顿好，吩咐药童煎上驱寒暖身的药，便又匆匆跑去了镇东。

再回来已是黄昏时分，男人似乎冻得不轻，大半日过去了也不见转醒。少年收拾好东西，耐心地给人喂起了汤药，一边喂着，一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早上走得急，未看清男人的面貌，此刻拭去了凝结的风霜，竟是这般器宇轩昂一人。眉目沉稳，鼻梁俊挺，薄唇抿出凌厉的弧度，又被小勺中的汤药染上了柔和的暖色。

少年正出着神，床上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少年惊喜道。

男人无言地坐起身，波澜不惊的神色中透出几分警惕，那双黑沉的眼眸流转一周，终于定定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两人对视良久，少年温声打破了沉默：“早晨出门见你晕倒在了雪地里，我便将你带了回来。”想了想又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人疏离地垂下眼睫，依旧没有作声。

少年顿时有些尴尬，见男人不想说话，便将药碗搁到了小案上，轻声道：“这里是南钧医馆，你可以放心在这里休养，待身子好了再离开。”推开门前又嘱咐道，“把药喝完便早些睡吧。”

房门轻声碰上，榻上的男人这才重新抬起了眼，冷淡地望了眼手边的小碗，弹指熄灭了烛火。

第二日清晨，少年轻轻推开了房门。

男人正盘腿端坐在床上，双目紧锁的样子看上去正在练功。

少年微怔，却也不那么讶异，昨日他便已看出这位病人非同寻常，如今看来果然是位高人。他不想打扰到男人，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在看到床边的小碗时微微僵住——那药，男人一口都再未喝过。

少年有些失落，也有些懊恼，他知道这位高人大约是看不上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却不想自己一片好心就这么被当做了驴肝肺。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救了人，一声谢谢没听到不说，还要被人家嫌弃，少年说不出的委屈。他抿着嘴放下手中的食盒，取了那碗早已凉透的药，再不看床上那人一步走了出去。

关门时带了点儿脾气，声音稍稍大了些，正在运功的男人略一蹙眉睁开了眼——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清粥和三份小菜，算不上多丰盛，却也十分体贴窝心。

男人垂眸片刻，再次合眼运转灵力。

少年有些不高兴，但到底不可能把人饿着，到了午时又乖乖给人送饭去了——谁知一推门，早上送进去的那些，竟还原封不动地摆着。

昨日那药不喝也就罢了，如今连饭也不肯吃，这人是有多清高，当自己是神仙下凡啊？

少年彻底绷不住了，食盒“啪”地往桌上一放，压着怒气道：“这位公子，您若是看不上我们这些粗茶淡饭，尽管知会一声，我也不必再费心多准备一份了！”

这话说得已是十分不客气，床上的男人却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静若止水，像是完全不明白他在恼什么。

少年仿佛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气闷难抒，疾步走了出去。

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愤懑的背影良久，敛去周身的灵力，终于穿鞋下了床。

少年气呼呼地跑回了院子，差点和他爹撞了个满怀。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他爹问道。

“我生气！”少年吊着眼道，“昨日救回来的那人，他、他不识好歹！”说罢便将那男人不理人、不喝药也不吃饭的事儿说给了他爹听。

他爹听完却反问道：“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给你的？医者需有三心，仁心、细心与耐心。那位公子不理人，你怎知他不是患有口疾？他不喝药不吃饭，你又怎知他并非胃疾？”

少年抱怨不成换回一顿训，讪讪闭了嘴，跑到一旁折腾小狗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