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摇枝(上)(2 / 2)
“是真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天宫的任何一个人。”
“算了吧。”绵枝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满不在乎道,“什么理由其实也不打紧,左右不过是一个借口换成另一个借口,我只问你今日为何而来。”
明明抛出了问题,绵枝却又没给摇光开口的机会,继续嘲弄道:“如果是为了道歉,那就不必了。露水姻缘罢了,我又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人,断不会因为这个就赖上你,神君大可放心。至于——”
“我喜欢你。”眼见绵枝越说越离谱,摇光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绵枝霎时没了声响,呆愣地大睁着眼睛,手上的刀差点砸在脚上。
小羊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一样可爱,摇光狭长的眼睛弯出了温柔的弧度,低柔道:“绵枝,我喜欢你。”
“你、你……”绵枝被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眸看得遍体发软、心乱如麻。
摇光动情地上前一步,刚想进入结界,却猛地被一把锃亮锋利的指住了脑门儿。
绵枝举着刀,俊俏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大吼道:“你神经病啊!给我滚——”
说罢,不由分说地把人给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里,砰地一声摔上门,留下摇光在风中一脸茫然。
屋内,绵枝把自己个整个儿团进了被子里,直到快透不过气儿了才露出了一颗脑袋,双颊红得像是熟透的蜜桃,不知是闷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缺氧后晕乎乎的脑袋刚一恢复,方才摇光的情话便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绵枝,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
“啊啊啊啊烦死了!”
再怎么使劲儿晃脑袋也赶不走那低柔的声音,绵枝气得眼里都泛出了水光,又一头埋进了被子里,脸颊却被捂得越来越烫,最终只能自暴自弃地平摊在床上愣神。
认识摇光以来,绵枝鲜少见这男人的正经模样,可此番难得认真的话语,却又让他觉得更不敢信。
初遇摇光之时,绵枝厌恶他的放荡傲诞,即便是对着初识之人也能百般轻薄。只因在剪银之事上有求于他,才不得不与这轻佻的神君周旋。
可之后的相处中,他又发觉摇光虽看似轻浮,却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意思。那些嬉皮笑脸的使坏逗弄只是表面,真正行为处事上还是挺可靠的。
然而再后来发生的事,却又让绵枝再次迷茫。他好像从来捉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温柔笑靥下的真意。
昨日不闻不问的冷遇让他恨得咬牙切齿,而今日一句“喜欢”又轻易将他的心搅得七上八下,明日还会如何呢?那句“喜欢”会不会也是那男人逗弄他的把戏呢?
绵枝热情坦率,却也比谁都更敏感脆弱。他未曾沾染过情爱,母亲的错付与童年的遭遇使他对这份情感又惧怕、又渴望。
在他的脑海里,如果今后的日子里能有幸找到那个相伴一生的人,那定会是一个如剪银般温柔包容、勇敢长情的人,而绝不是摇光那样,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等等……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啊?”出神许久,绵枝意识到了不对劲,喃喃着坐起了身。
对啊,他为什么要考虑这些啊?摇光靠不靠谱、喜不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呀?
他、他又不喜欢摇光!
可无论怎样说服自己,绵枝都无法将那男人的音容笑貌从脑内消去。
这般在意,难道……他喜欢摇光?
怎么可能!
绵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不是,一定不是喜欢!
还记得阿银与他说过,话本里那些故事都这样写的,人会对第一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产生难言的情愫,就像幼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活物当成是母亲那样。
对,就是那样!都怪摇光那时把他给……总之千错万错,都是那王八蛋的错!
绵枝愤愤地羞红着脸,把被子当成摇光的脸一顿乱锤。
那边的摇光铩羽而归,正垂头丧气地在院里踱着步,又是心慌又是懊悔。
绵枝方才那样子,分明是不信他。这般生气,只怕是又以为自己在逗弄他。
自己方才也是一时乱了方寸,操之过急。早知道,就该先把那七条大毛尾巴露出来给绵枝瞧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好好解释清楚。
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向来把人哄骗戏耍得团团转,此时难得真心正经一回,却又不被心尖人当回事儿了,他真是哑巴吃黄连、苦不堪言。
智庾从外边办完事回来,便见摇光木头桩子似地杵在小池边,满身不掩的挫败之意,想来是在绵枝那儿碰着钉子了,便好笑道:“要寻死,这点儿水可不够深啊。”
摇光垂着头恹恹啧了一声。
智庾看惯了摇光玩世不恭的作态,难得见他这般低落到几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新奇得很,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斜着眼道:“你若这般喜欢那小羊精,当初为何还要那样?”
这话里仿佛带着点儿谴责,摇光这才转过脸来:“我怎样了?”
智庾看了他一会儿,发觉摇光满目困惑倒真像是毫不知情,奇道:“莫非你不知?绵枝便是先前那与你定下姻亲的羊族皇子啊。”
“什、什么……”这下摇光彻底愣住,那表情,似乎连眼睛鼻子要怎么摆都不知道了。
智庾狐疑地看着他:“你当真不知道?”
其实这事儿,智庾自己也才知道不多久。月前雾年出劫时剪银受了重伤,绵枝要带人回与凉山,收拾行囊时,恰巧让他看见了当初狐族随聘礼送过去的信物。
智庾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绵枝倒确实对此尚不知情。可摇光定是一早就知晓的呀,毕竟当初绵枝寻到天宫时,他那暧昧不清的举动,实在不像是对个初识之人该有的态度。
如此想来,智庾便更觉得摇光过分了。因为当年是摇光觉醒归位后,亲自取消了那门婚事。
原本悔婚也没什么,毕竟摇光身份特殊,这门婚事本就作不了数。可那时摇光对狐族宗室心存怨念,对这桩硬塞来的姻缘亦是有诸多不满,便借题发挥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那番恶言正是由智庾代为传达的,美化一番再作总结便是,你觉得,你配吗?
当年把话说得如此决绝,再看此刻摇光对绵枝百般纠缠的行径,智庾难免怀疑起他的动机。这是当初那一通奚落还没过瘾,如今又打算再戏耍人家一番?
可怜摇光是真的毫不知情,听完智庾的话,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天旋地转,三魂跑丢了七魄,一时间面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怎、怎么可能?那之后我分明去寻过他……”他涩声道。
智庾摇首:“具体的我便不知了,需要去羊族查探清楚吗?”
“越快越好。”摇光立即颔首,随后又有些心虚,“那时……”
智庾心底暗笑,面上悲悯:“我照你的意思,一字不差地都传达到了。”
摇光眼前一黑,恨不得回到过去把自己那张惹祸的嘴给缝上。
“可若你并非为了那事,初见之时又为何对这小羊精那样?”智庾仍是想不明白。
摇光却再未回答。他身体未愈,此时又心乱如麻,虚浮着脚步回到殿内,躺在榻上出神良久,终于忍不住呢喃出声:“并非初见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