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弟,对不住(1 / 2)
窦易安站在庭中,身上披着一件丁香色大氅,下摆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白,针脚密密麻麻,旧得看不出原有的绣纹。他左臂歪夹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暖炉,右手把佛珠转得飞快,面色冷淡,颇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劲儿。
“四弟来得这样早,不冷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窦易安微微扭过头去,冲着那个一身青色衣裳的人点了点头。
“见过二皇兄。”
窦夏安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无礼,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把他怀里的暖炉摆正了些:“四弟,天冷风大,该当心些。”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左手,神情温柔,眸里却蕴着几分怜悯。
“二皇兄见笑了。”窦易安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真诚的笑,脸上的梨涡浅浅地浮出来,把他冷淡的脸色衬得多了两分甜暖。
“二皇兄原来在这里,让三弟我一通好找。”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极稳重,不急不喘,身上隐隐带着檀香,身披一件拿整只墨狐做了领子的披风,腰上挂着一串佛珠,白玉似的,浑圆温润,底下挂了个小小的佛像,雕工细致精巧。
窦易安的脸刷的一下冷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线,抖了抖肩头的雪,嫌弃地“啧”了一声,冲窦夏安匆匆行了个礼,扭头就走。
“四弟怎么还是这么任性?”那人斜睨着窦易安离去的身影,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在父皇面前装可怜,不就是手残了,又不是我们兄弟谁害的他,和我们置什么气?”他说着话,轻轻拿胳膊肘碰了碰窦夏安,见窦夏安无奈地笑着摇头,又气哼哼地踢了自己身侧的小太监一脚:“没眼色的东西,没见着天寒地冻吗,还不快去把二皇兄的外袍取来。”
“还说四弟任性,我看世安你也差不了多少。”窦夏安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嘣”地敲了一下窦世安的脑门:”和我生气直说就是,下人又没惹着你,你和他们置什么气?”
窦世安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明摆着不服气:“四弟见了本宫就跟见了鬼一样,他母妃发疯的事也要赖到母后身上,连二皇兄你也向着他,阖宫上下,有娘的没娘的,有病的没病的,得宠的不得宠的,就他最可怜,都不如他可怜。”
他满不在乎地把脚边的积雪踢成一堆,又弯腰蹲下,把雪死死地捏在手里,脏污的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手掌被冻得通红,他却埋着头,呼吸沉重。
“算了,反正他已经是个废人,本宫不与他计较,没得让父皇觉得本宫欺负他一个没娘的东西。”半晌,窦世安甩了甩手,缓缓起身,望向窦夏安,半耷拉着眼皮,把下唇咬得渗了血色:“二皇兄,我刚才没和你生气,你别恼我。”
窦夏安歪头冲他笑了笑,眉目里满是温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还是二皇兄疼我。”窦世安登时乐了:“二皇兄,我们往乐坊去吧,父皇和温安姐都在呢。”
两人到乐坊时,没看见窦温安,倒是远远地又望见了窦易安旧得快打补丁的丁香色大氅。窦世安扭头就要走,被窦夏安一把扯住了胳膊:“方才你说要来给父皇请安,还说想温安了,若是不来也就罢了,来了又走像什么样子?”
好说歹说,半哄半拽,窦世安到底是被拽进了乐坊,抬眼就看见窦易安正冲着父皇笑,平时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死人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他恨得牙痒痒,摩拳擦掌巴不得立时三刻上去撕了这个贱东西的脸。
“世安和夏安也来了?”窦勤远远地望见了两个撕来扯去的身影,不禁笑了起来:“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
“那是二皇兄和三皇兄感情深厚。”窦易安在一边浅笑着,一边把手摇铃晃得丁零当啷乱响——“父皇,这东西吵得很。”他抬着头,紧紧地盯着手里铜铃铛映出的几个影子,装作对这个西域玩意儿很感兴趣。
“那是你不会,若是喜欢,寻几个乐师教你便是。”窦勤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来看向窦易安,伸手招过了一个身姿婀娜、衣着暴露的女子。
“西域的玩意儿,还是得西域的人来摇才有意思。”他抬抬下巴,笑得满不在乎:“若是学不会,送进你府里去就是。
眼看那个女子就要贴上来,窦世安与窦夏安也走得近了些,窦易安突然揉了揉眼睛,红了眼眶,眼角滑下两行泪:“儿臣也想遵了父皇的教诲,只是儿臣这手...”边说边故意瞟着那女子转得活蛇一般的左手,沉沉地低下了头,语气凄楚:“这...儿臣怕是......”
窦世安走得近前,见窦易安故意装出的这副楚楚可怜小模样就来气,忍不住咬着牙瞪了他一眼,结果被窦勤看了个正着。
窦易安瞬间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故意学着女子拭泪的模样拿袖子挡了大半边脸,刻意露出缝补过的大氅下摆——面无表情的时刻,绝不能让窦勤看见,但这件旧了的大氅,必须从窦世安的口里滚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