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圣上救命(1 / 2)
张志的神色登时神气起来,语调也不由得高了些,眉眼里神采飞扬:“这哪能不知道?林老御史在燕州杀那些王八羔子的时候,我还曾给他老人家抬过轿子呢!老御史斩安贼的那剑,痛快!太痛快了!”他说得兴起,把袖子从眼前人的手里拽出来,不住地比划着:“那剑,大概这么长,林老御史老当益壮,只一剑,安贼的脑袋就搬了家......”
“那你可知道林老御史的两个儿子,而今都因言获罪,死无全尸?”
淳安公主垂眸盯着手边的锦袍看了好半天,方才抬起头望向张志涨得通红的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眸底闪着晦暗的光:“春乾元年三月, 当时尚是青雀军副指挥使的陆震去沙洲点验兵粮,林汝朗恰好在他回京的时候坠崖而亡——”
忽然,她提高了嗓门,脖颈青筋毕露,面上浮出一层红晕。
“春乾二年十月十三,也就是昨夜,陆震亲率青雀军围堵,林汝明被砍手拔舌剜眼,活活痛死。”她眼眶泛着红,却没有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志的眼睛。
“你愿不愿意帮本宫,救下林家的孩子?”
“在此之前,劳烦您,把您的那张帕子借我一用。”
淳安公主看着张志离去的身影,将身上的锦袍紧了紧,指尖在柔软的缎子上划过,艳丽的绣线层层叠叠,将锦缎原本的色彩掩去——是她亲手将层叠的艳丽花瓣补在了这件袍子的袖口,一针一线她都记得。
她闭上眼睛,眼前闪的尽是程容瘫倒在榻边,血色顺着手腕滴落的画面,心口一阵抽痛。
好在“程氏宫妃自戕未果”一事没进窦勤的耳朵,也没在宫中掀起什么风浪——其实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打紧,他本就将程容当作攥在手里的一名人质,既无真情也无实意,说到头只是要拿一条性命换一个承诺。他后宫的女人多得很,千娇百媚,程容算个什么东西?
寒风吹过她肩头的外袍,带起一阵战栗,她恍惚想起,那日程容趴在桌案上,盯着那片洗不净的血渍看了好半天,抬起头,带着满面干涸的泪痕,低声唤她:“淳安,我好后悔。”
程容说完这话,又埋下头笑了笑,把那件袍子慢慢地攥在了手里。突然,她起身,把那件袍子狠狠地甩进炭盆,满脸的恨意在熊熊火焰中扭曲,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宫中的年年岁岁,总是漫长而不堪。血色的恨意,只有用绣线一层层,一寸寸地缝补起来,方才像是有了尽头,出了结果——淳安公主在袖口补着层叠繁复花纹的时候,忽然明白,难怪宫中要消耗那样多的绣线金丝,那些蹉跎消磨掉的青春与真心,注定只跟着件件华服一同朽烂腐化,垂垂将死。
整个皇宫,就是一个巨大的陵墓,她,程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这样在这陵寝中安度终身,生在墓中,死在墓中,只能为这坟茔而活,也只能为这坟茔而死。
程月接了血色帕子,翻来覆去地读了好些遍,方才缓缓抬头,把帕子递还给面前的男子,眸子比夜色还暗:“还请您转告她,我记下了,若真有那一日,万望她保重......”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的那几个字被微风悄无声息地带走,消逝无踪。张志甚至来不及再问一句,她就扭过了头,死水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墙上斑驳的血迹,再没有开口。
张志挠了挠后脑勺——呸!进一次狗东西的老窝,统共见着三个女人,一个疯了也要寻死,一个病着还要写血书,一个怀着身孕也得蹲大狱,连弱女子都不放过,这狗皇帝果然不是个东西,再想,就又想起林氏兄弟的死,不由得在心里把窦勤翻来覆去地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祖宗八辈都被骂了个三魂出窍七魄升天,随即打算去偷他一票大的,今儿还得让这狗皇帝大出血不可!
他咬了咬牙,把帕子往怀里一揣,迈开腿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我姐——就是你见到的那个疯女人,她还活着吗?”
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回头去看,发现那个原本盯着墙的女子转过头来,对着他挤出了一个凄凉的笑——“她还活着吗?”
张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女子就点了点头,向他行了个礼。
“多谢。”
过了三日,程月突然开口,说是愿意招供,不敢替罪人求生,只求留林汝明全尸。
指挥使陆震来提她面圣的时候,神色复杂,眼神怀疑,时不时瞥着她瘦削的脸庞,终于在走到盛隆阁前的竹林时,他忍不住开了口。
“你看到了。”
陆震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他的丹凤眼生得极好,生气时尤其好看,一股不耐烦的劲儿不知曾迷倒京中多少美娇娥,程月也不曾逃过,而今见了却只觉得恶心。
“我该看到什么?”程月歪过头去,笑着看他,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语气疑惑,却隐着一丝欢快,陆震听闻此言,不禁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陆指挥使,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吗?”她笑得更开怀,甚至要在盛隆阁前的小道上笑出声来。“陆指挥使,若是我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但讲无妨,我一个将死之人,救你一命且当是我行善积德,你我打个商量,我帮你瞒过圣上,你帮我明年八月十五烧上几斤纸钱,如此可好?”
陆震听了气得更厉害,盯着她看了半晌,死死地咬着牙,腮帮子咯吱咯吱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