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狗皇帝(2 / 2)
那人忽然就慌了,也顾不上之前信誓旦旦说出口的什么“杀你灭口”之类的话了,一把揪下她眼睛上的白绢,蹲在她的身前,慌里慌张地问道:“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怎么了?”
淳安公主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捂着自己的肚子,冲着那人摇头,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无事....你是......”话未说完,胃部的刺痛又突然袭来,她死命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滴落,打在青石地面上,开出带着铁锈味的艳色花朵。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那人皱着眉头,大喇喇地往她前面一蹲,表情却有些羞涩,半耷拉着眼睛小声问道:“你是不是...那个啊?”淳安公主想了半天才想清楚他说的“那个”究竟是哪个“那个”,登时又羞又气,咬着牙冲他丢了一个软绵绵的眼刀,却不想看在对面那人的眼里,却成了肯定的信号。
“你撑一会儿啊,我马上回来。”
他丢下这句话后,忽然就不见了人影。
淳安公主忍着痛,在脑海中盘算着救程家小妹的法子,却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茫然——现今父皇震怒,打定了主意要灭林氏满门,打压清流势力,青雀军将天牢围得密不透风,可是程月的身体也断然不能久拖......亭儿的精神状态愈发差了,指望着父皇对她的些许旧情无异于痴人说梦,现今之计,除去拖那名皇弟下水外以求重审此案,拖延时间外,再无他法。
无力感骤然涌上心头,她发现自己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她不受宠,不足以影响父皇的决断,甚至她死了,父皇都不会为她起一丝恻隐之心——在父皇心中,她甚至不算个人。而今,她想救所爱之人的至亲,却非残害自己的至亲不可得偿所愿。
父皇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她要为救一个人,掀起朝堂大乱,再起文字祸端。淳安公主忽然就失了力气,身子一软,整个人歪了下去,汉白玉冷得像冰,她从发丝到脚尖都被浸泡在尘世的冷冽苦痛中——
如果就这样睡去,是不是就能暖过来,回到......
淳安公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醒醒,喂,你醒醒啊!”
淳安公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被那人抓着肩膀,两人离得很近,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人皱成一团的浓眉。
“我就走了那么一会儿,你怎么就哭了,哎哎哎?”那人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巾,犹豫了一下,又果断地塞回怀里,“你你你你别哭了,我没东西给你擦。”
淳安公主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沙哑:“你是谁?我知道你不是宫中的人...”话未说完,手中就被塞了一个隐隐带着热度的酒壶,那个人侧过脸去挠了挠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在御膳房找了些红糖...我看那些女人都喝这种东西...窦勤这个老不死的,御膳房比老子的荷包还干净,寝殿倒是摆的花花绿绿——你看我干什么?这个壶我已经洗过了!”他瞪了瞪眼睛,盯着淳安公主无辜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扭过头去,虚张声势地摆了摆手,低声吼道:“快喝,不然传出去,还要说我张志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像话!”说罢还往她的手里塞了个小小的暖炉,“深更半夜还跪在这里,窦勤这老不死的故意欺负你吧,连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东西.....”
看着淳安公主一点一点喝完那壶红糖水,张志点了点头,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坐,冲她摆手:“对嘛,我看村里那些女人都要喝这种东西,不过你怎么脸还是白得吓人?”他说完这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是尴尬又是无措,把藏在背后的包袱拿出,从里面掏出一件刺绣精美的华服,摸了摸那衣服的料子,嫌弃地咂了咂嘴,直起腰杆,把那件衣服扔到了淳安公主的膝前。
“这料子薄得很,怕是挡不住寒气,早知道能碰见你,我就拿件儿厚的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拎那衣服的袖子,上下打量了半天,眼睛一亮:“刚才我还没注意,这绣活儿不错,还是用的金线,这狗皇帝果然不是个东西!”
他一边咂着嘴一边坐回原地,刚想开口再骂几句窦勤老儿的骄奢淫逸,就发现淳安公主摩挲着这件袍子袖口繁复的绣纹,指尖划过密密匝匝的金线,她盯着这件袍子,却像是在透过这匹锦缎看着什么别的人。他一时愣住了,抓着袍子的底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疑惑地抬头,刚要开口,淳安公主却是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口,浅褐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发红,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你是什么时候拿的?在哪里拿的?”
张志一时被吓着了,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就...就刚才啊,御膳房西边有个院子,围了一堆人,我见这院子戒备森严,八成是宠妃的寝宫,况且我看这衣裳被压在了底下,想她也不差这一件旧衣裳才拿的......”他说完后悄悄看了看眼前人的脸色,想了半晌补充道:“那院子里有个牌子,上面写着俩字,我不认得,你现在要我写,我也写不出来!”
淳安公主听罢,垂眸思忖了半晌,猛然抬眼盯着张志,语气透着不自知的狂喜:“本...我听你口音,像是燕州人士,那你可曾听说过先帝尚在世时,曾在燕州持尚方宝剑连杀二十七贪官的林庭,林老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