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座上客倒逼鸣冤人(1 / 2)
“怎么回事,还没回应吗?”
如果说出了纪北城的事有谁最紧张的话,那非平尊者谈于思莫属。他是卯足了劲儿要靠在火镜书院的资历回到裂天宗山门、在管理层谋个一官半职的。只可惜他在三个主考官里地位最低。如今璋尊者开着水镜在里面联系总部,髯尊者小憩似的守在门口等消息,只有他一个人在走廊上走来又走去,冷汗涔涔地往下落。实在暴躁得受不了了,他就一道灵刃打出去,打得院内的文竹布景片片粉碎。
“谈老弟,你这么急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更可气的是,髯尊者还在旁边说着自以为聪明的话!“我们现在离宗门有千百里远,你就算再急,也不可能飞过去问个明白。你急,难道我就不急吗?这次东瓯带队来参加裂天考的各宗门负责人都等在巢室里,我还在急怎么和他们交代呢……”
“髯尊者。”谈于思停下脚步,将血红的眼睛望向髯尊者的方向,“对纪北城的处置,通报宗门本部那群长老决断,这是应当的,我也认。但是这个疯子是谁放进来的,难道不是我们本地查起来更方便吗?你是管文书的。那纪北城是在哪个地方登记的,你还能查不出来?至少先把这个消息公布了,不然我怕压不住那群巢室里的暴徒!”
“巢室里人人隔开,这倒不是问题。”
“为什么不能公开!”
髯尊者冉饰非长叹一声,捋了捋他颇为得意的美髯:“因为是葭山。”
谈于思先是一愣,然后更加暴躁地吼叫起来:“不!这不可能!”
“对,就是葭山,你我都寄予厚望的那个葭山。因为人家掌门是振玉山出来的,又和火镜有点私怨的缘故,当初不少仙长对这个宗门都颇有微词,一连三年都卡着这个宗门的申报。最后是看它里面确实有些少有的平民人才,重新开会不记名投票了一次,宗门又联系你给火镜书院上下讲了一次话,这才给它解卡。我知道,你是想借葭山这次的几个有资质的孩子当跳板,为自己争一争回本宗的位置。而我呢,正好缺个接班人,这些年外院世家出身的纨绔越来越多了,踏实肯练的学生少,更别说还要找一个身怀光系灵根又天赋出众的。葭山递上来的资料里,就碰巧有这样的一个孩子。”
冉饰非又叹了一口气,指尖沿着髯丝娓娓滑下:“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葭山呢……它被我们卡了三年,就连名单都是到最后才收齐的。不然,有李牧这种实力足以直接被峰斗挑走的元婴修士参赛,我们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葭山又不是什么禁区,任何人只要想,就能把纪北城带到那里去登记。痴圣者的长孙和温朴的儿子哪个是傻的?怎么可能直接在自己宗门的地盘上开门揖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有胆子做这件事的究竟是谁。等在外面的宗门,除了灰岩宗之外几乎个个有嫌疑,但他们中又有谁会认呢?不对,灰岩宗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擂台赛结果是枚卜决定的,他们不可能预先知道要对付谁。被杀的石愿杰只是个普通的筑基中期学生,就算纪北城不杀他,凭他的实力也不可能通过裂天考。那么安排纪北城在第一轮就杀人……”
“就是为了栽赃葭山派!”谈于思脱口而出。
他倒退了几步,靠在廊柱上粗粗地喘着气。
冉饰非赞许地点点头,反手将自己捻断的几茎长须覆在地上。
“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要蓝老哥去联系宗门。能压得住巢室里那群人的势力,无出裂天宗其右。到了这步田地,唯有上报宗门,由那群身份贵重的仙长决断,单凭你我三个空降的出窍期主考官,没用。但只要仙长们能给咱们一个维稳的准话,哪怕只是拔一根鸡毛,我们也能把它当令箭用。”冉饰非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他略显局促地将手搭在了一起,忽然又将指节松开,释然地拍了一下:“好了,我先前让学生去传唤的人来了。”
谈于思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过去,只看到回廊另一边尽头处的月门内,隐约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奔过来。临到月门时,黑色的那个忽然拦下了白色的那个,独个儿大踏步走进来。白衣人则身影一晃,隐在了月门外。
黑衣人上到两位尊者面前,持晚辈礼疏疏一躬:“学生厉难行,问两位尊者好。”
论修为,厉难行和他们两人其实是同一等级。因此他这一礼是以后辈敬前辈的。谈于思正想坦然受之,冉饰非却压了他一胳膊,回礼道:“外面那位是温朴长老的公子吧?为什么不让他也一起进来?”
厉难行面上有些为难:“我师弟中暑了。刚刚在来时问过了学生,已经知道了医疗处在哪里。他执意要送我过来,送完我就让他快点去医疗处了。”
“原来如此。”冉饰非笑起来,一把拉住了身形微斜的谈于思,“我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厉老弟,不算太过分吧?”
“没事。”厉难行揉着眉心的疙瘩,“我看老哥刚才通知了好几个宗门学院的带队教师,是因为纪北城的事情,打算一个个问过去吗?”
“对了一半。”冉饰非示意他身后紧闭的门扇,“璋尊者正在里面通过裂天宗内部的网络联系本部,报告情况并听取本部的决定。考试期间,网络可能还有些卡,最长的话再过半盏茶时间也能出来了。我们已经通知火镜书院的山长,让他帮我们把各位掌门安排到地下的蜂巢会议室里落座,等结果出来了,还请厉掌门随着我们下到巢室,向各宗门的负责人们公布这个决定。”
“所以为什么是我?我看外面都在传纪北城的登记地点,不会是……”
冉饰非点了点头,道:“正是葭山。”
厉难行面色难看了几度,忽然又转颜笑了起来。他身材高大,眉目算不得柔和,但这么爽爽地一笑却极易让人心生好感:“髯尊者是要不由分说、提我去给百家平愤么?”
冉饰非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厉难行的手:“厉老弟开什么玩笑。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栽赃你们葭山,到时候当面对质起来,裂天宗一定会还你们葭山派一个公平。”
谈于思在一边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乱了,看不懂他们两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他能看到的只有两人相视而笑,厉难行眉头的疙瘩解开了。他轻轻挣开冉饰非的手,又重新包覆而上:“老哥您以后有什么事我能说得上的,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就在他们俩达成了诡异的共识时,冉饰非背后的大门打开,璋尊者蓝空明满脸疲惫地推门走出来。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饰非,以后这种事别再让我做了。”
………………
半柱香后,厉难行随着三位尊者走进了水镜会议室。
蜂巢会议室简称“巢室”,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间非常狭窄的、如同蜂巢孔洞一般的正六边形房间,据说是为了达到最密堆积,方便大型公告阵法的运作。像这样的房间在火镜书院地下还有几百间,彼此隔开,而如今,其中的一些房间里就坐着被三位主考官请来的各宗门负责人。他们在这里等待纪北城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入口和出口都捉摸不定的巢室完美地隔开了他们,用数块中品灵玉催动的大型禁灵阵法正在起作用,防止他们还没开始讨论就争执扭打在一起。
蓝空明走在四人首位。他双眼放空地径直走了进去。冉饰非则拦下了门口的一名校工,问道:“都安排下了吗?”
“都安排下了,葭山派的温副掌门刚刚最后一个进去……这位是厉掌门吗?温副掌门的房间在零零零三,您是不是……”
冉饰非打断了他:“不用,厉掌门跟着我们一起进去。帮我们打开零零零一号房间。”
蜂巢会议室的中心是一间比其他房间要大上七倍的巨型房间,编号零零零一。房间中间置榻,旁边的地面上布满了凸起的疣粒,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无数蜂状的金色符文镶嵌。冉饰非在他们进来的门上一按,门扇立时翻转过来,露出黄褐色的操作板。上面密布着粗银丝镶嵌的阵法骨架,银色的符文字逐着骨架流淌,延伸汇聚到中心镶嵌灵玉的反应炉。
这并非是为了炫耀财力,而是布设此类巨型阵法的需要。根据瑰谷最新的阵法分类规范,符分五类,阵有七种。这个阵法就属于其中最耗能的装置类阵法,而且是即时类的巨阵。阵法的即时性要求它拥有灵导性最好的回路,因此它无法使用墨料绘制,只能用金属中灵力传导性最好的纯银掐丝而成。火镜书院的核心看起来是个二手阵盘,银线上有很多缺损后重新熔补的痕迹。想来也是这样,不然单凭一个“准中级”宗门,即使是裂天宗的下属宗门,也承担不起。
炼丹御兽符阵,全都是烧钱的。
蓝空明一进来就在中间的榻上坐下,撑着汉八方,一副睡过去的样子。冉饰非从储物法器里摸出了一枚玫瑰红色的中品灵玉,塞在反应炉中。
一个离反应炉最近的小符文立时就被被激发了。冉饰非的声音通过它的符文字路线转化为灵力流,再通过各房间里的音响簧片,传到巢室中所有人的耳朵里:
“各位掌门和山长请注意,大型公告阵法‘蜂后’即将发动。将你们的手印按在巢室内水银镜下面指定的方框内,输入灵力,待水银镜上方阵法亮起方可离开。”
………………
随着反应炉渐渐升温,灵玉在反应炉中被丝丝缕缕地抽剥开,化为最精纯的灵力融入阵法。银嵌的符阵线条一一亮起。终于一道橙黄色的暖光猛地从天顶射落。厉难行这才发现,六角形房间的天花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了更加复杂的阵法纹路,无数符文字交错缠绕着,仿佛花藤舒展。
巨型公告阵法模板“蜂后”,降临!
而他们眼前的地面也开始发生变化,符文发出类似于蜜蜂拍翅的“嗡嗡”声,从其中透射而出的是各宗门负责人的影像,好像他们就坐在自己四周一样。也这样的体会十分新奇,不少人都兴奋地转来转去,相互交谈。
“各位。”
蓝空明还在睡,毫无起身来宣布的意思。显然他和冉饰非之间已经有了一些默契,比如让第二把手冉饰非替他主持会议。冉饰非一抖衣袖,从储物法器里取出来一只装玉简的布袋,打开了挑拣一番后,取了一支捏在手里,高声道:
“诸位请看——”
投影们顿时安静了下来,无数的眼睛都看着他手里的玉简。
“这枚就是已被收监的杀人犯纪北城在裂天考登记所用的竹简。”
他高高地举起竹简,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今年裂天考东瓯考区的第一场擂台赛发生的这起恶性杀人事件,璋尊者已经用水镜和裂天宗方面联系过了,目前本部已经就这件事作出了决定。主犯纪北城罪大恶极,不容辩驳,本部会遣专人将她押送入裂天宗处死。后续事件处理就留给东瓯考区自行处理。璋尊者今天已经很累了。现在由我和平尊者代表主考官,和诸位谈谈如何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他转头一看,发现谈于思不知什么时候也躲到了蓝空明那边,连支着脑袋打瞌睡的姿势都是同款。
“现在我先和大家公布主犯纪北城的全部信息。”他将灵力释放,手中的录名的玉简登时亮起柔和的光芒,“纪舫,字北城,水火双灵根,目前为金丹期修为。此人出身呼延纪氏,高外祖就是定武门的蚺圣者。她自称‘烹人妖’,和曹子庵、石决帝、敖风行三人合称为‘四妖’,曾于十一年前的裂天考擂台赛中杀人,后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在今年裂天考前夕,悄悄于东瓯考区某处登记,以散修身份成为裂天考的考生……”
“这个某处是什么,烦请尊者说得清楚一些好么?”
投影之中一个略微灰黯的影子忽然这么说。众人纷纷转头,只看见一个半老模样的先生攥着拳站在原地。
“此人是谁?”
“灰岩宗的芦宗主?也是,他门下的徒弟被杀了,当然是他最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