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世中仙境境中红尘(2 / 2)
他和温难言都是从小习字。温难言最崇拜的就是辟邪大师的书法,尤其是大师给振玉山山门题的“金声玉振”四个字,更是被温难言拓印描红了上千遍。之前从拍卖会回来的时候他就听温难言说过,童心衡花高价拍下了一份辟邪大师的真迹。当时温难言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只活苍蝇:“像他那种暴发户,根本看不出字好字差。居然还和我说那字真黑,一定是用的好墨汁!你说说……真是牛嚼牡丹隋珠弹雀。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那个是阿衡从余音城拍卖会买回来的呢!听说是什么大师手笔,大概就是辟邪大师了。”童夫人远远指着被珍重装裱的手稿,“我们家本来是卖丝麻的,除了会算几个帐,别的都不知道,也看不出字好字坏。原来只知道,字写得又平又阔,整整齐齐,就算好字了。但是自从阿衡买回来那个之后,我们一看这个字,又不阔又不齐,看起来东一撇西一捺的。但是仔细看都能看出字样子来。有时候就对着它琢磨啊,这个字为什么能写成这样,这两个笔画是属于什么字的,一看就是一下午,这才知道阿衡买了个神物。家里不敢怠慢,就请人好好地装裱起来,挂在墙上了。”
童家装修颇有暴发户风格,大红大绿,色彩浓艳。唯有那面墙是干净的**墙,上面挂着裱装的手稿,下面的小桌上放了一小瓶菊花,居然很有些禅意。
“我们家以前在那里贴观音像的。自从有了这个字,就不贴观音了,点香点蜡到庙里去。每天看着这个字念阿弥陀佛,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厉难行忽然觉得胸口有一块长久堵着的东西忽然落了地,胸腔轻得像是要飘起来。
………………
这一天叶棣陪着厉难行走了七家,说明裂天考的情况,约定赞助金额和日期。家长的反应各不相同,有欣喜若狂的,也有满腹狐疑的。除了童家和柳家,其他五家的孩子年龄都还小,修为也不够高,让他们掏钱赞助就需要厉难行花更多的口舌。甚至到其中一家时,因为家长反复质疑他家孩子以后能不能进裂天宗,厉难行干脆发誓道:“今年我一定让葭山的学生风风光光地进裂天宗,为您孩子以后挣个名额!这下您能放心了吧?”
那家长这才终于满意,客客气气地招待着两人出了门。
还有一家的家长,喋喋不休地问厉难行,今年能不能给他家的孩子吃上丹药。
“都说仙丹吃了,灵根都能变掉。一天一颗,什么瓶颈都没有了!”
“那是什么街头广告卖的糯米丸子吧。真正的丹药不能这么吃,一天吸收一颗,普通筑基期的孩子受不了的。”厉难行黑着脸,还得和家长解释。
家长不依不饶:“我听说谁家那个远房的谁谁,在外面大宗门读书,人家一个月发一颗丹药!更好的宗门一个月好几颗!”
“那是人家炼丹师的宗门。我们葭山派以培养武修为主。您实在想要让您孩子吃丹药的话,督促他早日结金丹,结金丹就能随便吃了,当糖豆吃都行。”
叶棣看似一直在吃,其实也一直在识海里和六角讨论。
“这种事的确不能让温先生来。要是被这么盘问,温先生还不拍桌子和人家理论?”他无奈地想道。
和温厉二人相处这么久,叶棣也清楚了两人的性格:厉难行看起来严肃冷漠,心思却非常细腻,只是碍于身份,很少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而温难言虽然一副恂恂儒生的模样,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非常要强和固执,一旦着急了更是口不择言,一句软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两个倒真是应了各自的名字。
“下一户应该去谁家了……再这么下去都到晚饭时间了。”
“你都吃饱了,还愁什么晚饭吗?”六角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笑意,“反而是带你来的厉难行,什么都没吃,赶紧关心关心他吧。”
刚好两人路过一处镇上的酒楼,叶棣就伸手拦了一下厉难行:“厉掌门……不吃点什么再去吗?”
“你还没吃饱?”厉难行扫他一眼,神情还没调整回来,显得有些严厉。他扶了扶下颌:“也是,下一家应该也是做饭的时间了,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不礼貌。”
武修饭量一般都大,厉难行修的又不是鼓励辟谷的功法。因此他坐下后就叫了些熟的牛肉羊肝之类的,最后还要了一份芥菜蒸豆,都是方便饱腹的东西。叶棣一路上吃得挺饱,因此只是无聊地拨着筷子,在识海里和六角继续聊天。他视线放空,落在面前的一张空桌上。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娃娃脸的高个子女人在那张桌边坐了下来。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叶棣的视线,嫣然一笑:“我好看么?”
不过显然这一笑是落空了。叶棣手里的筷子转得飞快,一点也没有被拨乱了心曲的模样。
女人的笑意渐渐变得阴狠。她将手伸下桌,暗暗含了一道水箭,冲着叶棣的右小腿打去!
“小心,有人暗算你。”六角忽然打断了原来的话题,不咸不淡地提示道。
“谁……”
身体比头脑快一步作出了反应,叶棣抬腿闪过,水箭自座椅下方横穿,最终“扑”地洒在了地板上,归还为普普通通一泼水。
“有点意思。”
泼水的高个子女人,自然就是刚从百山的户籍登记所出来的纪北城了。她之前在路上认出了厉难行——说得更准确一些,是认出了厉难行的那把无生刀。跟在厉难行身边的叶棣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虽然身量挺高,但一团孩子气,纪北城就把他当成葭山的学生了。她听男孩描述过童心衡和尤琪的长相,觉得和叶棣都有些靠边,却又都不太像,一时间拿不准,干脆一路跟到酒楼来了。
即使没认出是谁,也不影响纪北城对叶棣下手。她的性子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恶意来得极快。不管眼前这小鬼是不是那两人之一,能跟着厉难行出来的,说明也是个葭山派学生。说不定还和那两人关系不错。那么,稍微作弄一下,废他一条腿,也不算过分吧?
“爷下手并没有使全力,只是包了些灵气波而已。这水箭风声很小,如果他什么都没发现,被水箭里的劲气伤了关节瘸了,那是他自己没用,怪不得爷下手狠。”她暗自思忖,“可他居然躲过去了。如果是全无防备……那说不过去。这小子才多大?分明是早就注意到爷了,有意在藏拙。这小子心思不浅,以后擂台上遇到了得快点下手,迟则生变。”
她转念一想,忽然又满意起来了:“不过他到底审美不赖,知道爷长得好看。嘁,不可惜,死了他一个,还有千千万。爷又不是强求他喜欢上爷的。”
叶棣莫名其妙地收回腿,在识海里向六角抱怨:“我怎么她了?”
“大概人家觉得你盯着她一直看,冒犯到她了吧?”六角道,“女修很多都是害羞的,你以后要发呆,还是找个面前的碗盆盯着比较安全。”
“嗯。”叶棣默默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