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此间少年彼岸已老（2 / 2）
“托茹拉……安津诺卡拉。”
低沉嘶哑的声音。
第三个人的声音。
温难言才刚哆哆嗦嗦地拿出无生刀，还把它抓在手心里。厉难行猛地抽出了卷刃刀，冲着他大吼：“师弟！到我背后来！”
“什么！”
他回头，看到的是冲天而起的巨大神像，穿透了房顶还在继续生长。青衣白发的女人捧着玉盘微微低头，眼前缀着的璎珞猛地扫开，露出一对火炭色的眸子。她笑容绝丽，隐含着一抹嗜血的气息。
温难言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凛，慌忙转头去看床榻。
果然，李牧已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面色青白，鼻尖结满了冷汗，只有那双虎眼依然悍光四射，盯紧了站在他床头的厉难行。
御神界·青女，发动。
………………
很快。还不到一眨眼的时间，看起来虚弱到连下床都困难的少年已经出现在厉难行的背后。
他手里提着一把漆黑无光的长刀，刀刃就抵在厉难行的脖子上。
无生刀！温难言这才感觉手中少了些什么。刚刚被他抓在手心里的无生刀已经只剩下刀鞘，而消失不见的，可不是李牧手里那东西！
“你……”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是怎么过去的？”
少年比厉难行要矮半个头左右，他一手紧紧握着刀把，另一只手挽过厉难行的脊背，将他固定在刀上。不同于温难言还能“感觉”，他这个师兄僵直麻木像是一块木头，哪怕李牧在下一息就抹了他的脖子，他也一无所知！
李牧艰难地活动了两下喉结，发出的声音终于有些像人声了。他慢吞吞地抬抬下巴，示意温难言身后高耸的女神像：“你现在在我的时间里，我们的时间和他们不一样。”
“时间？”
“你看外面。”
温难言觉得自己的身体不那么沉重了。他将重心移向左脚，身子稍向前倾，看到窗外蹦蹦跳跳地跑过一群学生。其中有一个学生双足都离地了，他就这么违反格致理论地停在半空，在温难言诧异的目光里慢慢坠落，温难言甚至可以看见他的鞋跟撞在地上微微凹陷的细节。
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慢放键，除了他和李牧。
“你……”温难言转回头来，眼神里只余惊恐。那是普通人对不可知的惊恐。而少年只是微微歪头，一大幅缎子一般的黑发顺着他的肩膀弧度流下去。
“御……御神界？你是化神期强者？几千年前怎么可能有化神期！”
“是啊。”李牧用做梦般的眼神看向前方，“所以我还没到化神期。但是我就是有御神界，御神界·青女。我对它还不算很熟悉，只知道它能改变我的时间。在我的御神界范围里，时间流逝速度最慢可以达到外界的二十分之一。”
他显然并不是完全清醒的。说完这一段话后他摇了摇头，将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重新抬起来：“你在我的时间里，但是别想着冲上来救他喔。我在平常状态下的移动速度就是普通人的四倍。”
他说话不快。差不多刚好在他话音落下时，归于“外面的时间”的厉难行反应了过来，手臂肌肉鼓起，是一个要举刀的动作。李牧倒转无生刀，用刀背轻轻松松地将厉难行的卷刃刀打飞出去，再重新将刀架到厉难行的脖子上。他出手的速度快如电光，温难言虽然能感觉到他修为略逊于自己，但如果他忽然将自己排出“他的时间”，自己又有什么招架之力呢？
唯快不破，这是无论什么时代都适用的真理。
“你……二十倍，四倍，怎么算出来的？”
“御神界告诉我的。自己的御神界，如果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用，难道还要问人吗？”
李牧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有奇异而狡黠的光从他的眼底一掠而过：“所以现在，乖一点，告诉我你是谁，他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们是怎么得到我的身……不对，我想问的是，你们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不要编故事，我分得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编的。如果你想骗我的话，我就杀了——他。”无生刀刃上微微用力，厉难行的咽喉处多了一道细细的白痕，但没有出血，少年的手非常稳。“不过我看你们之前吵起来不管不顾的，你也很憋屈吧？是不是我选错人了，就算我杀了他，你也只会拍手称快呢？”
说着他手中刀花一闪，将厉难行蓄力的右手又撞开了，刀刃回复，依然压在那一线粉白的痕迹上。
温难言终于被恐惧压得崩溃了。他的目光死死地凝在李牧用于威胁厉难行的那道刀痕上。恍惚间他幻视了，他看到无生刀撕裂厉难行的脖颈，血从那里流了出来，越流越多，从汩汩泉涌到势如井喷。他的师兄，他的掌门，他最信赖的人之一，倒在血泊里，变成了一具高大却苍白的尸体。
“你是……恶鬼吗？”
李牧只是一哂，露出换得整齐好看的一排白牙：“别拖延时间，哪怕是在我的时间里。”
温难言听人总结过一句话，“鹰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处”。在他看来，眼前这个高挑、消瘦、神情里还透着稚嫩的少年和凶恶的巨鹰、猛虎没什么两样。他开始哆哆嗦嗦地交代：“我叫温难言……不用问字，这是我的道号，你可以就这么叫我。元婴巅峰修士。你那边那个是我师兄厉难行，出窍期修士。”
“出窍期？也不怎么强嘛。”李牧懒洋洋地乜斜眼看厉难行。这个被他制住的高大男人钢牙紧咬，两颊绷出了刚硬的线条。他似乎还想反抗，但他挣脱不出青女钩织的“时间”。
虽然现在“李牧”仅仅是元婴期修为，但是对他来说，除非是同样拥有御神界的化神期强者，用其他属性的突破青女的御神界范围，不然，没人能在他的时间里打败他。不过御神界也不能多用，这东西按惯例应该作为底牌，用多了容易惹人注意。如今在场两人修为都高于他，除了这一招，他暂时想不到有什么能先声夺人。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至少这个叫温难言的男人会害怕自己。奇怪了，这么胆小的男人，自己为什么之前觉得他有点像子磬？因为之前被他摸了头顶吗？
叶棣又是一哂，这次是笑自己的心软。
“这里是中岳东南的葭山，靠近赤岳境内。你现在在葭山派里，穿着的也是我派弟子的校服……暂时的，只是暂时的。”
温难言依然死死盯着那道刀痕。他紧张得舌头打结，直到将整句话说完，才稍微抬起眼看看李牧的脸色。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年早就偷偷移开了视线，无声地数着床头花瓶里的插花有几支，神情居然有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