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蕾丝纱裙，映衬她明亮的浅蓝色眼睛。她身上飘荡着玫瑰馨香。

纳希尔稍稍躬身回礼。

她穿着蕾丝纱裙骑马狩猎？父亲为什么想要她？一个女伴？还是一个继承人？——这些问题足以毁掉一个完美的清晨。

纳希尔走进议事厅。他的父亲，联合城邦的国王陛下，在书桌后向他递来威严的眼神，如鹰隼审视着它的猎物。

“坐吧。”他说。

纳希尔没有坐下，因为他的父亲同样没有。国王站在窗边，面对初夏灿烂的晨光。他伟岸高大，气势强烈，无论何时都仿佛一头悍勇雄狮，鲜少有人敢于挑衅。然而雄狮的缺点恰恰同样在于高明的傲慢。

“父亲，”纳希尔决定开门见山，“你信任佩雷依伯爵吗？”

国王为那个名字而转头盯着他，湛蓝色眼睛在阳光中显出寒意。

“不。”他十分果断地回答，比纳希尔预计的果断得多，“但信任并不总是可靠，制衡更有效。”

诱饵已抛出，这时该继续追击。“什么制衡？他只是一个人。”

“国王也只是一个人。”

恰当的沉默，以示正在思考。不能太短，免得被认为轻率，但也不能太久，那会被当做愚钝。

“……法师中的法师，”纳希尔低头，一手按住面前的书桌，接下来这个问题要冒点险，“制衡。那在他出现之前，我们是怎么做的？如果只是为平衡法师协会的力量，那我们拥有禁魔骑士不就已经足够了吗？禁魔骑士让我们与法师协会和平共处三百年，而那位伯爵才来到阿若拉四年而已。”

国王似乎自认看穿了他的意图。他无奈、不耐烦，但又克制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就想要这个。纳希尔抓住机会将谈话引入正题：“禁魔骑士能让魔法失效，让法师失去能力，对吗？我想对佩雷依这么做。”

“为了什么？”国王盯着他，然后转开视线烦躁地挥了下手，像在拂去面前的灰尘，“啊，你的人鱼。”

纳希尔就势将话题向人鱼方向引去，但语气中的气愤与不甘也并非尽数来自伪装：“那一晚，佩雷依就让我站在那里看着乔伊被……父亲！为什么要将这种人收纳为盟友？就算是要给我一个教训，这也太过分了！”

国王已经不再看他了。“它已经离开了，你还想要什么？那是我的的命令，你应该得到教训。下一次你的身边再有那种东西出现，我就在你面前吊死它。”他抬起眼睛，投来冷冰冰的一瞥，“或者，让你自己动手。”

纳希尔一阵颤栗。狂野的怒火冲上眼角与喉间厉声尖啸。但他忍住了。让我们各退一步。他努力压抑着那种从心脏蔓延开的酸楚，正色道：“……这是为了我自己，父亲。”

国王挑起眉：“当然了。”

“他使用魔法威胁我，而我却没有禁魔骑士能给他一个教训。难道你不认为佩雷依需要为他的肆意妄为付出代价，接受警告吗？他对我使用魔法！”

……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纳希尔忐忑地等待着。国王眼神锐利地审视他，而他调动心中的愤怒肆无忌惮地正视回去。别害怕，纳希尔。他是雄狮，而你是他的狮崽。

终于，雄狮收回目光，稍微收敛了威势。

“你有计划了。”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我希望能借用一名骑士。”小心，纳希尔，先别松口气。“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记耳光，让所有人都看见并且记住。我需要反魔法骑士让他失去所有魔力，哪怕只是暂时的，这样他吃了亏也只能忍耐。我要保证他牢记这耻辱与教训，再也不敢使用魔法威胁我。”

国王微笑。“让一名法师失去魔力？这对于施法者相当于酷刑，哪怕只是暂时的。我们只对叛徒才那么做。”他盯过来，湛蓝色眼睛深邃如海洋。

“正是如此。”纳希尔镇定地挺直脊背。

“那么，你得到了我的许可。”国王在书桌前坐下，拿起面前的书信，“但你不需要亲自统领一名骑士。走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这是来自父亲与国君的保证。舞会会是你的机会。”

然后他就不再理会他，这已是命他离去的姿态。

纳希尔当然知道父亲不会借予自己骑士。他确信自己的话能打动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不会错过这个时机警告佩雷依谁才是真正的主人——雄狮渴望看到他的伯爵与继承人之间产生更多冲突而非联手协作，他也渴望看见幼狮展露爪牙，毕竟之前他已经对它失望太久了。

这雄狮的王座下遍布蚁蚀孔洞，而他浑然不知，又或者是满不在乎。

纳希尔品尝着心头泛起的酸涩味道，转身退出议事厅。廊厅内光芒灿烂，白色与浅金色相间的大理石地面犹如硕大的棋盘，光滑齐整，明洁而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