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他曾偷偷立誓要保护乔伊，却亲自给他带去灾祸。他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另一个给乔伊带去痛苦的罪魁祸首——佩雷依?阿利希欧。
在一夜的失眠之后，纳希尔决定去佩雷依伯爵的“巢穴”探察一番。伯爵并未过多地关注他，他似乎有很多事要做。纳希尔到达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开，并且没有为他改变行程的意思。
“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佩雷依拉起坐骑的缰绳，“仆人们不会打扰你，除非你先召唤他们。”
没等纳希尔回答，佩雷依那匹漂亮的黑色牡马就趾高气昂地奔跃出去，甩给纳希尔一个不耐烦的粗鲁鼻息。
纳希尔很是松了一口气。“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他可没打算浪费佩雷依的好客。他在伯爵府邸四处闲逛，满怀斗志地要在这空旷而安静的建筑中挖掘出佩雷依的秘密。他本以为会遭遇阻力，然而事实正相反——无论他走到哪里或者做些什么，只要他不主动开口，他就几乎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没有人阻止他，也没人招待他，他被主动无视，就像他只是一个需要被忽视的影子。
他很快就开始浑身不自在。灿烂的初夏阳光忽然变得比佩雷依的阴暗小秘密更具有吸引力。他走到户外阳光下，然后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巨大的水池旁边，但今天那里没有人鱼。
这时他才忽然发觉，这宅子里没有人鱼。所有人鱼都不见了。
他感到诧异，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的小仆从拎着一只水桶穿过花园的甬道。
纳希尔捉住他，像渔夫逮住跳出网眼的小鱼。
“大人？”小仆从睁大眼睛，困惑极了。他看上去甚至可能不知道纳希尔是谁。他的水桶里堆放着一些鱼杂，纳希尔推断他只是在厨房打杂的小帮佣。
“你叫什么名字？”
“杰米，大人。但盖伊管家叫我‘小杰’，厨娘就总叫我‘小鱼刀’。”
“好吧，杰米。你知道人鱼都去哪儿了吗，我找不到他们。”
小鱼刀杰米的困惑变成恍然大悟，好像他终于明白了提问者的意图似的。
“放生了。”他爽快地回答道。
“意思是送回了大海？为什么？”
“是主人的意思。”
“只是这样？他对他们还做了什么？”纳希尔追问着。
小鱼刀十分迷茫地看着他。
“跟我讲讲他们的事，杰米，你的主人和他的人鱼。”纳希尔诱导道。
“呃……主人从不理会他们，只是除了赛亚。厨娘说，那是因为其他人鱼都是国王陛下的礼物，而只有赛亚是……是主人的。”小鱼刀眉头紧蹙，很费力地回忆，“对不起，大人，我不记得厨娘那时是怎么说的了。”
那都是父亲送他的人鱼。纳希尔皱起眉。
“赛亚？”他提到这个名字，“那是谁？”
“绿色的，赛亚的鳞片是绿色。”小鱼刀解释道。
绿色。
原来是……那只人鱼。
“他也被送走了？”
小鱼刀点点头，脸上露出十分担忧的神色：“可赛亚几乎不能走路。主人赶他走的，还给了他一张通行文牒，说这样至少他不会被当做犯人。但赛亚几乎不能走路的。”
“这么说，他并不想离开？”
小鱼刀不安地抓着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他似乎很喜欢赛亚。
“你不想他离开，对吗？但他很显然做错了什么才被送走的。说不定我能让他回来，跟我说说吧，小杰。”
——这会是因为乔伊那件事吗？可那难道不是佩雷依自己的命令？为什么要为此赶走赛亚？
小鱼刀眼泪汪汪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显然他也觉得赛亚做了什么很不好的事。
“您真的能让赛亚回来吗，大人？”
“我……”纳希尔有点后悔。
“赛亚脾气很坏，有时候甚至会跟主人打架。可他不是故意的。”
“……打架？”
“啊，赛亚喜欢待在水池里，那边。”小鱼刀无辜地用下巴指指水池，“有时候主人到花园散步，接近水池的时候，赛亚的尾巴就会开始发光，然后赛亚就会在水里不停转圈，拍打着水花好像要攻击的样子。有一次，赛亚甚至把主人从岸边一下子拖进水里去，水声大极了。”小鱼刀神色十分紧张，然后自己松了一口气，“不过，主人很快就上岸了，完全没事。赛亚那么大那么凶，但他也是打不过主人的。厨娘说，赛亚那只是在圈占领地，就像一只猫或者野兽。可猫和野兽不会因为圈占领地而受罚，为什么赛亚要被赶走？为什么现在赶他走？我还以为主人早就原谅他了。”
纳希尔额角的冷汗快要滴下来了。
尾巴发光！发光的人鱼尾巴根本不是为了圈占领地，唯一解释是——什么？为什么？！
向那位伯爵……求偶？！
“前天晚上你在这里吗？你知道发生过什么吗？你知道我来过吗？”
“前天您来过这里？”小鱼刀露出了遗憾的神情，“管家放了我一天假呢。”
啊。谢天谢地。
纳希尔放走了杰米?小鱼刀，心里的疑问并不比之前更少。
法师通常都会蓄养人鱼奴隶，因为人鱼大多对魔力很敏感，可以作为实验对象甚至是魔力容器，而人鱼的黏液、鳞片还有月泪等等都有很多魔法上的用处，储入魔力的月泪还能被当做照明器具贩卖获利。但佩雷依似乎只有赛亚。而赛亚绝不是什么奴隶。
所以，佩雷依不是“人鱼平等”主张的受害方。
第一种叛乱的动机可以剔除了。
那么，剩下的那一种呢？
佩雷依推断此次是失踪事件的幕后主使正是法师塔本身，然而法师的利益一直由王室维护，他们忽然发难的缘由只可能在于近年来发生的某些改变。
纳希尔排除诸多猜测，最后将疑点归于自身——诺恩血脉中对于法师的压制力，还有他自身极力维护人鱼的举动，在某些法师看来，或许是莫大的威胁。
佩雷依的推论让他自己看上去很清白。他对人鱼毫无兴趣，又通过契约控制了联合城邦唯一的继承人，丝毫无需担心将来遭遇背叛或舍弃——甚至可以说，他已是联合城邦的未来主人。
然而，纳希尔想，这其中仍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如果佩雷依是不可信任的，那他的推论自然也变得可疑。或许并非是法师们在筹划叛乱，而是佩雷依在试图嫁祸法师协会。
佩雷依声称他对他的控制力并非来自魔法与魔力，因而无法被诺恩血脉中蕴含的独特力量破除。可如果他恰恰在这一点上说谎了呢？
佩雷依的确使用过这种控制力，证明了它存在且无法抗拒，但从未证明过它的来源并非魔力。
事实上，只有一个人能证明那种控制力并非来自魔力。唯一一个人，唯一一种方法。
只有设法取走佩雷依的魔法能力，让他在完全失去魔力的状态下再一次展示那种控制力的存在，才能证明那种力量并非来自与魔法有关的一切。
可是……纳希尔咬了咬牙，如果他的控制力真的被证明与魔力无关，那么……
就等于确认了他对我的控制权是不可撼动的。
——这难道不等于变相地被宣判了终生监禁吗？！
啊，头又疼起来了。
就像无法停止猜疑一样，纳希尔也无法停止此刻郁结的心情。自己送上门去任人摆布一次，这真是难以置信。
然而，只有这样才能验证佩雷依的真正立场。
必须先确定他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