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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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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你的父亲。我需要的是与我目的一致的同行者,”佩雷依凝视着他,灰色眼睛里有种难以描述的光芒,“我希望你是。如果你不够资格,那就只能成为我的附庸。联合城邦需要一名合格的国王,我会让你成为它的国王。如果你不愿意,你就会成为我的傀儡。你是诺恩王室的血脉,而我不想被称作篡夺者。”

纳希尔被这些发言慑住了。一阵虚弱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让他没法作出回应。实际上,这一刻任何言辞都苍白无力。他垂下脑袋,陷入思索。他感觉下巴被人钳住,他被迫稍稍扬起头,正对上佩雷依的注视。

佩雷依冷漠地审视着他,淡色的唇轻抿了一下,渐渐勾勒出一个恶意的嘲笑。

“可是一个人鱼就能威胁到你。那一刻你真是个笑话,纳希尔。”他说。

纳希尔微微扭头,甩开钳制。他往后退开一小步,与那位伯爵维持着距离。他并没有为刚才那些话表现出愤怒,总有些事比他的愤怒更重要。

“……现在,回答我刚才的第二个问题——就算你说的这些叛乱者真的存在,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这首先取决于他们是谁,不是吗。”佩雷依回答。他没有步步紧逼,但实际上也没有解答问题。

“……那么,”在一瞬的恍惚之后,纳希尔直视着这位伯爵的眼睛说道,“我们有七天的时间来破除这场危机。另外,无论你与父亲达成了怎样的协议,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属于你。”

佩雷依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你的想法并不重要,纳希尔。从来不。”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我给你证据。”

话音未落,纳希尔已经不由自主地向他所立之处凑了过去。纳希尔惊慌地看着自己伸出双手,扯开了佩雷依?阿利希欧身上那件云灰色外套的第一枚纽扣。

纳希尔奋力试图收回自己的手,然而一切都不再受控。他的额角滴下了冷汗,可他却不能收回手来擦一擦。

他成了别人的牵线木偶。停下来!他呐喊,惊愕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他慌乱地将视线投向面前的佩雷依,却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宽容。

冷。很冷。这是纳希尔此时唯一一种感觉。冷得连血液都要冻结了。不只是身体,还有心。那种凛冽的寒意直抵心扉,让他战栗。

他的手被不容抗拒的力量指引着,摸向第二颗纽扣。

佩雷依垂着眼睫淡漠地看着他。

纳希尔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可是,与此同时,第二颗纽扣也被解开了。

接着,是第三颗。

纳希尔紧张地咬住了牙齿。他转开视线,逃避佩雷依的注视。

他像猎物一般被人捉弄,无助的样子正被人玩味地观赏。纳希尔有些后悔自己对对方的挑衅,他并未畏惧佩雷依,而是觉得那一刻的自己简直蠢到家了。

现在他因感到耻辱而急促地喘息。他的指尖忽然一片温暖,他知道那是自己抚摸到了伯爵的衬衣上。

这件事不能在继续下去了。他浑身发抖,因为气愤,更因为羞恼。

然而他的意志理所当然地遭到漠视。他的手开始解开佩雷依衬衫上的缎带。他简直成了他的更衣仆人。

缎带松垂。

第一行。

第二行。

纳希尔的眼眶里一片酸涩,眼泪渐渐涌了上来。佩雷依仍在用视线捕捉他所有最细微的反应,意识到这一点让纳希尔愈发觉得难堪。

……第三行。

手指抵在肌肤上,掌心之下是有力的心跳。

奇怪的,并不令人憎恶。反而觉得……十分可靠。

纳希尔为自己此刻的想法感到讶异,接着是恼火。他的指尖因为他的竭力抵抗而抽动着,却不由自主地伸进伯爵的衬衣,触碰到对方胸口处的一道伤痕。

这位伯爵的体温似乎出奇地炙热,烫得纳希尔耳根都在燃烧。

纳希尔感到自己的动作终于趋于静止,然而这并没能让他松一口气。他左手手指压在伯爵的胸口,右手扯在他的衬衫衣襟上,让那枚伤痕完整地暴露出来。

“这是你要的证据。”那家伙忽然说话了。

纳希尔心里一紧,抬起视线看向对方。

那家伙还是那种淡漠的表情,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一直以来胡思乱想的唯有自己而已,发现这一点让纳希尔忽然感到无地自容。

他恶狠狠地瞪向佩雷依胸口上的那道伤痕,恨不得用视线在那里烧出一个洞。

然后他怔住了,脑海中一阵轰鸣。

那是一处烙印,边缘很整洁以至于看起来并不是很像一处烙痕。他对它的样子无比熟悉,因为他自己有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印记,也同样在心口处相同的位置:一只奇特眼睛,盘踞在心脏的上方,伴随他长大。那也仿佛这样的疤痕。

纳希尔感到心脏也为此抽搐起来。

佩雷依抓住他的双手,把它们从自己身上迅速推掉,好像十分厌嫌似的。然后他低下头,把外套的纽扣一颗一颗重新系起来。

“这是我的代价,也是报偿。”他漠然解释道,声音冷淡无比。

重获自由的纳希尔立刻抡起拳头瞄准他的面颊揍去。

佩雷依向后撤了一步,纳希尔因为巨大的冲劲把自己扑通一声扔进了水里。海水猛地涌进鼻子,让他呛出了眼泪。

他的对手站在岸边,神色冷漠地斜睨着他。

再一次的,他衣冠楚楚,而他则狼狈不堪。

纳希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但这显然也不是他自己干的。

啊,该死的法师!这是纳希尔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纳希尔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一间书房。佩雷依就坐在他面前那张书桌后。他得到了他书桌对面的一张椅子,但也仅此而已。

他可以把人弄晕在海水里,连一张床都吝于施舍。纳希尔浑身酸痛地抱怨着。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腹诽,罪魁祸首隔着一张书桌向他看过来。

对上那道轻漠的目光,纳希尔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而佩雷依只是冷笑一声,又重新低下头研究着桌子上的一座模型,一边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他双肩,让这个男人似乎也拥有了一丝金色的温暖气息。他的姿态如此挺拔,仿佛一株向阳而生的伟大植物。

……但这也可能是某种错觉。毕竟那份温暖是属于阳光的。

纳希尔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在椅子里缓慢坐端正。

然后,他的注意力被书桌上的那个模型完全地吸引了。那是一座缩小的阿若拉城,但是与真正的阿若拉城相比还多了一些不同。

阿若拉城西面与南面被海包围,北面和东面地势略高,不靠近海岸,有少量的山地,而东北方则是入城的大道。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大道几乎贯通了阿若拉城,与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大路分割了阿若拉的下城区。阿若拉的中心则是地势的高点,内城的城墙围绕着那片海岸丘陵,中心坐落着睥睨城下的阿若拉王宫。

下城区被两条主干道分成了四个部分,也就是东西南北四市。贸易区坐落在西市之中,而佩雷依的伯爵宅邸则在南市的东南边缘——这是个奇怪的选择,大多数的贵族宅邸都位于东市而非南市。东市是传统的政治区和上流街区,地势较高且远离海岸。有钱人往往选择避开西市与南市,因为海风会让他们的房屋过于潮湿,海水则侵蚀地基,而夏季和冬季的海浪总会让那些家伙感到过于危险,港口区通常也不那么安宁,小偷和喝多了酒的水手总喜欢到处乱窜。

纳希尔闭着眼睛都能画出阿若拉城的地图,然而佩雷依的模型似乎揭示了阿若拉城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什么?”纳希尔指着模型底部的五芒星和它周边的符文问道。他从没在任何一张阿若拉城的地图上见过这个五芒星,更没见过那些符文。

佩雷依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一边书写一边平静地回答:“这就是阿若拉城的城基。”

纳希尔没能理解这个回答。他观察着那颗五芒星,五芒星有一个顶点指向正北方,坐落在北市的中线上,余下的四个顶点,一个在西市,一个在东市,还有两个都在南市。而五芒星的正中心点上,是阿若拉王宫。

纳希尔更仔细地观察着这些顶点。对于其中的两个顶点尤其感兴趣。一个是位于西市的顶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似乎离暗巷不远;另一个则是南市东南面的那个顶点,那个顶点似乎就坐落在这座伯爵府邸。

如果这个五芒星代表了阿若拉城的城基,那么南市这个顶点就是佩雷依在这里而非东市安置府邸的理由吗?

纳希尔盯着对面的佩雷依,眯起了眼睛。

佩雷依在这时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他。安静地,一言不发。

纳希尔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表达出询问的意图。

佩雷依把桌上的模型向他面前推了一推。

“这五个顶点就是阿若拉城的城基所在。”他又重复一次,而后继续下去,“通常每隔十年,城基就会加固一次,现在就快到需要加固的时候,但是还有几个月才会开始。有人选在这个时候出手,或许正是因为眼下是城基最脆弱的时候。”

“为什么是十年加固一次?”纳希尔问道,“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很少有人知道。”说起这个时,佩雷依显然有心事,睫毛投在眼瞳中的阴影似乎都深沉了许多,“就像联合城邦的大多数大城市一样,阿若拉城最初由法师建立。法阵牢固了阿若拉城的根基,使它免受海洋的破坏。所谓加固城基不仅仅限于建筑工程的加固,也包括加强根基法阵。根基法阵的力量会渐渐流失削弱,所以才需要不断加固,而间隔十年,我想是由法阵的衰退周期决定的——这是法师塔的决定,我只能猜测其原因。加固法阵需要多位法师的协作,但不是所有法师都具备足够的能力。法阵是阿若拉城的根基,但同时,或许也是最大的弱点。”

纳希尔听出了危机所在。如佩雷依之前所说,阴谋的策划者比阿若拉城的统治者还要了解这个城市。

“只有几个人知道意味着……我们的对手是法师?”纳希尔有了很不好的想法。

“这只是乐观的猜测。”

纳希尔皱起了眉:“那不乐观的是?”

“你可以想想法师协会。法师塔。”

纳希尔感到震惊。

“可是……”他十分迟疑,“他们已经拥有过多的特权,甚至国王也不及他们富有与自由,毁坏这个城市能为他们带来什么?”

“他们并不自由。没你想象中那么自由。”佩雷依回答道,“但阿若拉城不会有事。”

纳希尔无法平静下来。“为什么?因为有你在吗?可你也是法师,我怎么相信你?毕竟在暗巷里你也曾说过那种话。”

佩雷依猛地抬眼盯住他,灰色眼睛冷得骇人。

纳希尔僵硬在椅子里,像被冰水兜头浇过,心脏猛地抽缩一下又剧烈地扑通直跳。 他被那道冰冷严厉的目光摄住了,一时之间动也不敢动——这并非魔法,而是佩雷依?阿利希欧的另一种神秘力量。

纳希尔听见自己心里不服气的哀鸣。然后,他在那种目光的逼视下缓缓垂下脑袋。

“我并不隶属于法师塔。”佩雷依这时才冷冰冰地开口,“只有你和你父亲知道我能做什么。我或许会欺瞒你的父亲,但愚弄你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你属于我。你甚至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知你的父亲,我可以阻止你,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纳希尔困惑不已,鼓起勇气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不会告知父亲?”

佩雷依直视他,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底:“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久,纳希尔。我不能总在担心你对别人说些什么。如果有必要,囚禁你也比欺瞒你来得容易。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记忆,你就会记得,我说过我想要的不是一名囚徒。我想信任你,纳希尔,如果你辜负了这种信任,我也接受,因为这就是信任的代价。我愿意承担风险,这是我的选择,但我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合作者,这意味着彼此协作,而不是相互提防。”

纳希尔再一次感到耳根炙热。佩雷依心口那处烙痕的影像在他眼前晃个不停。噢,不。停下来。

“嗯,”纳希尔迫切地需要一个提问来打破这种气氛,“我是说……为什么是七天?你说过的。七天后有什么特别的?”

“七天后是满月。”佩雷依的语气和缓了许多,但仍然没有一丝暖意,“满月会最大限度地牵引潮汐,法师也更容易引导潮汐造成损坏。但这只是猜测。”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纳希尔紧接着追问道。

“我们暂时做不了什么。”佩雷依淡漠地回答,“但是明天晚上你父亲的宫廷舞会,还有三天后的大议会都有高阶法师出席,或许我们能搜集一些线索。”

“……或许。还有一件事,”纳希尔犹豫地看向对面,“你和父亲的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我换取你的力量?你为什么能够……控制我?”

佩雷依望着他,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角。

“这是一种古老的协议,纳希尔。你的父亲可以不经我的允许直接动用我的魔力,就像他自己生来就是法师一样。而我,拥有你。不要为我说过的话感到紧张。知道为什么法师塔如此强大,而联合城邦的统治者却是诺恩王室?”

“因为……历史?”——这不是立即就能回答的那种问题。

“血脉的力量。”佩雷依平静地说,“诺恩王室的血脉中流传着力量,让你们可以压制法师。这种力量能够令任何一个法师暂时或者永久地失去与生俱来的能力,变成一名普通人。我也不例外。”

纳希尔被这一次的重大秘密摄惑了心神。这意味着……他可以反过来威胁佩雷依?

“不过,当然,”佩雷依似乎看穿他心事似的微微笑了一笑,纳希尔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你的父亲可以使我失去魔力,但即便是作为普通人,我依然拥有对你的控制力——这是与魔法无关的另一种力量,你可以认为是契约许可的能力。我欺骗了你的父亲,让他认为这是一种古老的魔法。你的父亲认为这是一笔对他有利的交易,他一定也像你现在一样,认为你可以利用血脉给予的力量反击——不然难不成他真的愿意为了力量献祭你?一定不可能是这样的,不是吗?等等……可能吗?无论你是不是想要反击,纳希尔,你现在还没有继承你的家族能力,因为你的父亲还活着。只有当他死去,你继承自血脉的力量才会觉醒,这真是残忍的事实,不是吗,纳希尔。”

纳希尔猛地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狡诈的恶棍!卑鄙的窃贼!利用协约漏洞的恶魔!

可是……纳希尔愤怒地盯着佩雷依,却在那双灰色眼睛里找不出任何一丝恶意的玩味。

那双眼睛坦坦荡荡,毫无遮掩隐瞒的意图。

正如他所承诺的,他不曾欺瞒,而这也意味着,他同样毫不在意他所说出的真相究竟是否会激怒或者刺痛什么人。

那就只是真相而已,并不包含任何企图。

纳希尔的一腔火气忽然失去了发泄点。他松开拳头按住桌面,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这个人果然如锋刃般,缺失为人的温暖。纳希尔看着那双灰色眼睛。冷,属于灰暗的那种冷。原来他不仅没有温度,更没有色彩。

纳希尔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座椅与地面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佩雷依已经重新垂下眼睫,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你可以走了。”他说,“如果这几天在你自己的床上睡不着,我建议你来这里。这张椅子看起来很对你胃口。”

他真的毫无限制他行动的意思。

纳希尔犹疑了一瞬,转身退出房间。站在房间外他才意识到身上的衣物已被更换,并非之前掉进海水时他所身穿的那一套。他的头发也干燥柔软,其中并没有海水干结后的盐渍。他很想回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顺便拿回自己的衣物,但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现在不想面对那个人。一点儿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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