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七(2 / 2)
我说:“我想问他些许事。”
“你如今给他传信多半无用,”我师父向来不喜我提岑师兄,语气便又差了下来,道,“他也有事要做,怕是没甚闲工夫来管谷中的事。但你一定要传,为师便让红香馆替你传一封去。”
有我师父这句应允便够了。
待我晚上回屋,打算准备展纸写信给我师兄时,忽的发现了两个问题。
一是我没有写信用的纸笔,二是我只会识字而未曾用过毛笔写字,写出来定都是些鬼画符,就是传信过去岑师兄也未必能看懂。
我发愁地想了许久,半夜忽然灵机一动,取出了柜中还未裁剪过的一方布料,用银针黑线在上头绣了几句话后,在布角落了款,便算是写完了这封信。我在将布叠起时,心想这话短意长,就夹了一朵干花进去,以示对我师兄的想念之意。
在我师父那处寻了信封,将这方叠好的布装进去后,我心中沉甸甸的感觉总算散开了些。
岑师兄过年时赠我的灯被我放在窗沿边,我正坐在床上,轻轻地推了那花灯一下,听见挂在手握木杆上的铃铛泠泠作响。
今夜外头,也该是繁星满天罢。
若是我能看见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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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都已与药王谷撇开关系,”黄婼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少年拿在手中的信笺,道,“难不成是席青真是被形势逼急了,竟会想找主子求助。”
许殷皱着脸,仿佛自己拿的不是信,而是甚么烫手的玩意。
他犹豫道:“我听闻药王谷席青是宁死不求人的性子,这信中内容,还是不要妄加猜测为好。”
黄婼说:“这可说不准。此事与我等有关,若是给了主子,岂不是叫他难做?”
她也晓得主子不是那种会为往日情谊手软的人,但……
不知为何,她觉得主子对药王谷的态度,与她原本想的不太一样。
那毕竟是他待了十年的住处,说要下手,恐怕心里头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的罢。人总归是念着些情义的。
许殷听她这样说,咧嘴笑了笑,说:“姐姐你先前还说甚么主子是成大事的人,不会在意这等事……怎么如今也改口了?”
黄婼秀眉一蹙,道:“你说的那些,我也想过几番,觉得也不无道理。”她迟疑了会,又道:“他自然是要成大事的人,但却不像我想的那般无情无义。”
“主子应当自有定夺。”许殷道,“无情无义,对姐姐而言是好词么?”
黄婼一愣,半晌都没有答话。
许殷看向她,道:“姐姐也盼望他是有情之人罢。”
黄婼抬了抬唇角,面上露出的神情却不像在笑。她垂下眼睑,避开少年凝视着她的视线,道:“我如何敢奢望。”
许殷默然下来。
黄婼说:“你把信送去罢。以后便不要同我再说此话了。”
信送到岑玉手中时,已是傍晚时分。
远方灯火次第亮起,炊烟从千家万户的院中袅袅升起。阁楼正中的一间屋里,青年跪坐在羊毛黑毯上,面前放着一方木琴。
他覆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信笺的封口,唇间含笑,垂眼仔细将这再普通不过的信笺看了无数次后,才将其拆开。
里头却不是寻常信纸,而是一方本是用来做衣服的白布。
白布上用黑线绣着几行字。
师弟绣工极差,并不比法好多少,但多少还能看懂是何意思。
岑玉看完信,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将那片干花拾起放在木琴上,白布与信封便都扔在火炉中烧了。他披衣出门时,许殷还等在外头。
岑玉微微笑道:“要做的事,照常做便是。”
许殷忧虑的神色却并未因他此话散去,仍旧问道:“是……席青要您出手救药王谷么?”
“是又如何。”岑玉说,灯火在风中摇晃,他眼中似乎有甚么东西也在跟着光线一同晃动,“他对我知根知底,对我会做的事也一清二楚……故而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求我为药王谷做什么。”
许殷垂下头,没有出声再说话。
岑玉说:“同我做此事,往后一定会有报应。许殷,你悔不悔?”
许殷拱手说:“黄姐姐不悔,我也不悔,我等霖阁楼之人,都愿为您扑汤蹈火,在所不惜。”
岑玉轻笑,说:“我的报应,会比你们的更早一些罢。”
他笑起来时,在昏昏烛火下一张脸便更温润如玉,恍若耀着明月皎洁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