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九十八(1 / 2)
岑师兄能传信回来, 倒是我意料之外。
据我师父所讲, 岑师兄下山后便自立了门派,如今还纠缠于种种事务中,实难抽身来管谷中这些恩怨。
且岑师兄已与我师父断绝关系,说到底已不算是谷中人,我修给他,其实只是希望他能念些过往情谊。
他知我目不能见,寄来的同样是用针线绣出来的信。
我独自坐在水帘洞中, 双膝上置着他赠我的木琴,双手轻轻展开叠得四四方方的信。
展信时, 我依稀能闻到当初在岑师兄衣袖间萦绕的十学士的淡香。
这难不成是他亲自绣出来的么?
我心下略有些动容, 指尖抚过那绸缎上绣着的字样, 想岑师兄此时便在我面前, 轻笑着将这些话说与我听。
他这些话与我想的大致相同。倘若他没有忘记允诺过我的事,便一定会这般回信给我。
“师弟担忧之事, 我已有了解。我性命在师弟一手之中, 倘若那时我不能来,也定会与师弟同死。”
我将他此话默念几遍, 总算将那点不安的惶惶之感压了下来。我将岑师兄当做亲人来看, 他能给我如此答复, 已经让我心安了许多,不再无谓地忧心我师父那些仇家之事了。
我在洞中又坐了会, 寻到一块隐蔽之处, 把此信藏了起来。
再出洞时已是午后三时, 日头尚烈,我走在山路上,渐觉披在肩头的发丝被晒得发烫。
我眯着眼睛往头上望了望,眼前的暗色被日光染得一片明亮,虽仍是甚么都瞧不见,却隐隐有些自己能看见甚么的错觉。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上时节,总是与山外不同的。我信那江湖乱象,只是一时波澜,终究不会影响到药王谷之上悬着的光明白日。
我盘算着回去继续研磨药粉,想今日无人上来求医,便去了我师父替人医病的前堂。
但我前脚踏进去,耳畔便响起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
她似是刚刚哭过,或是脸上还淌着泪,因我的到来骤然止住了哭声。
我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是重怜姑娘么?”
女子将哭腔压了压,道:“卫公子。”
还真是她啊。
我师父并不在屋中,正堂似乎就只有朱重怜一人坐着。我想想也是,若是上来的只有重怜姑娘一人,我师父是断断不会同她坐在同一处,好言好语地安慰她的。
我不明她哭泣的缘由,踟蹰了一会,才继续问她:“是因你父亲的事来此么?”
“家父为天下钱庄一事有所牵连,为奸人所害……”重怜姑娘轻轻地抽了抽鼻子,道,“恰逢家仆作乱,将我家中财物卷走大半……寻不着医,又无人愿在此时为家父出头,奴家……”
她话到这里,惨然一笑,又道:“我与公子非亲非故,兴许也称不上好友,此行到药王谷,实在是无路可走。”
我说:“可我无权无势,武功稀疏,恐怕也帮不着姑娘甚么。”
赵前辈若是重伤,家中有内贼作乱,那此行送她上来的又是何人?我虽可怜她遭此横祸,却还是留了一分警惕,想她内功并不深厚,似乎也没有武功,能上山寻到此处,一定有人在后头替她引路。
她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抽噎了一声,道:“送奴家上来的是徐庄主派来的人,他们与家父有所关系,故而愿赠奴家这个人情。”
我默了须臾,说:“徐庄主,是指徐衍前辈么?”
朱重怜道:“正是。”
我说:“假若徐前辈愿意遣人来料理此事,药王谷大约就不必出手了。”
放在寻常,我定然不会说出这种推卸的话,但现在局势未明,只要我师父不愿出面应下的事,我也不能随便同意。
“若真是这样,奴家也不必来寻公子了。”重怜姑娘说,她笑了声,听着却像是在抽泣一般,“风水庄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能遣两三人来送我已是仁至义尽,哪能再做甚么呢。”
“这番动乱,出手之人究竟是为了何物?”我问,“令尊如今又身在何处?”
重怜姑娘道:“父亲不让奴家过问此事,奴家只从杂人口中依稀得知,此事与钱庄所印纸钞有所关系。事关天下利益,若是奸人能得手此事,受损最大的便是钱庄之首风水庄。”
她抿唇停了会,道:“家父还在山下的旅店中,还有几个侍卫守着,伤口已经叫人包扎了,但那找来的大夫医术不够,只知家父刀伤上有毒,却诊不出是何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