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九十七（1 / 2）

“我们无宵门向来与药王谷无冤无仇, 此次又倾家荡产送来这般诸多财物, 您说不治便不治，总得给我等个理由罢！”

我昨夜在我师父替人瞧病之处的木床上睡着了。

这一清早便被屋外人的破锣嗓子吵了起来，睡意沉沉又无法再入睡，只好从床上坐了起来，听他们外头在说甚么。

我师父并未答话，那破锣嗓子便又嚷道：“都说您是好心肠，如今我兄弟受人暗算, 历尽千险才到此处求医……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按常理来讲，对方话到此处, 我师父心里应当已经被气得半死。

他没出手打爆面前人的头, 已经算他给足来人面子了。

我师父见死不救的事从前也有, 但这救人又不是甚么非做不可的义务, 他人也不好说甚么。

但谷中又无守卫，凡是有心入谷求医的人, 无论是何身份都能见到我师父。

这人一多一杂, 难免就会冒出两三个医闹。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想我师父也不愿我在这种时候出去, 还是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 用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我师父在外头沉声道：“你兄弟在山下是因何事受人暗算, 你难道心里没点数？老子救人虽不论正邪，却不愿医做这等事的恶心玩意。”

他对来人心里虽看不惯, 嘴上却常常还是客气的, 今日如此说话, 那定是这重伤的人做了甚么叫他也不难忍受的事罢。

我躺在床上，扯着被边沿上冒出的线头，思索这来者是哪派的人。

听着也不是北方口音，说的也并非南派的方言，但咬字很清楚，兴许是京城周边的小门派人士。

“您话何必讲得这般膈应人。”破锣嗓子道，“我等费劲心思凑来这些钱财来救我兄弟，您谷中有规矩，我们兄弟几人也都遵循了，如今您却拿这些话堵我兄弟活路……”

他压根就没将我师父说的话听进去，似是硬要咬定我师父是心肠狠毒见死不救的黑医。我听得一阵闷气，想我师父与不入流的恶徒们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如今定是也窝火得很，只是不愿将事态扩大，才没有直接与来者干起架。

“说的是救人不问来路，到头来不还是瞧不起我等？”另一人插话道。

此人话音刚落，又不知从哪冒出几人的争吵之声，像是满桌的锅碗瓢盆一齐掉在了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我就是蒙着被子也被他们吵得不行，方要坐起来，屋外的争论声便停下来了。

过了些许时候，我师父才推门进屋，掀帘来见我。

我从床上坐起身，将乱发微微束起，正襟危坐面向他，说：“他们是……”

我师父说：“人话又听不进，多半是来没事找事的。方才被为师一把毒迷昏了过去，等过些时候再将他们几人扔下山。”

我说：“您先前顾忌那般多，现在将他们扔下去，岂不是功亏一篑，落人话柄？”

我师父冷笑了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便是算准了我会顾忌这些，才敢借此时机欺到我头上。”

听他这样说，那就是已经知道来人上山并非真心求医，而是为滋生是非了罢。我心道此事若真与朱如雪有关，那这姑娘也不知与我师父有多大的仇怨，才会这般执着，过了十年还想再来药王谷闹腾一番。

我思虑片刻，也想不着更好的法子来解此事。

有人能出手相助是再好不过，但晓知白不在此处，我在谷中便是与世隔绝，就是想与他人传信也没有甚么办法。

“姜前辈能否在近几日上山？”我问。

我师父道：“徐衍那头的事尚未解决，她去帮衬，也忙得是焦头烂额，大约是过不来了。”他说罢此句，本是想叹声气，但似是因为我在此处，那声应叹的气硬是被他憋了回去。

他不等我说甚么，又问我道：“你怕么？”

我说：“怕。”

我师父说：“你怕个屁，就是他们上来将药王谷占了又有甚么，为师换个地照样还是天下第一神医。你在此处又没甚值钱玩意，收拾些衣物便可随为师跑路……正是因谷中只有我们二人，才没甚么可怕的。”

我说：“我是怕您控制不住，大开杀戒。”

要我念多久的经啊。阿弥陀佛。

我师父听我说完，蓦然沉默下来。

我与他将那上来的五人扔下山时，无意间察觉出其中一人的气息与另外四人不同。他不是因我师父洒出的毒晕过去的，而是因身负重伤而陷入的昏迷，我在我师父不曾注意时，在此人身上略略一探，大约知道了他的伤势情况。他那几个兄弟替他在伤口处绑了几圈绷带，暂且是止住了血，但按他脉象来看，恐怕是伤及了内脏，若不及时医治，兴许会因感染而丧命。

我师父不肯医此人，我也不必多管闲事。但在探脉之时，我又觉出这重伤之人不仅受了兵器创伤，还中了一门奇毒。

此毒是慢性毒，不至于立即置人于死地，但不出三日，中毒的人便会陷入昏迷。我师父闭关之处，其中一具死尸身上便中过这种毒。

但按理来讲，这毒该在江湖绝迹了才对。

从前只有瑶池阁一派种植此毒所需的花草，听晓知白说，她们在门派势微以后，便将那些毒物全数烧毁了。

我心中一震，犹豫之间，却没将此事告诉我师父。我在回去的路上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我师父：“您能与岑师兄通上信么？”

我师父说：“你还想请他来帮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