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三(1 / 2)
他们两人突然就兴致勃勃地聊起了过去的事情,我默默地收回手,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我师父说:“你专情个屁,她刚过世那两年你窑子有少逛?”
徐前辈说:“你别胡说道,谁逛窑子了?我就听下小曲喝点小酒好吗?席青,我尊称你先生,可不是叫你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为了参加论剑大会一个月都没洗亵裤!”
我师父蓦然沉默。
我:“您真的一个月没洗?”
我师父:“你信你师父会做这事?”
我心道那您干嘛不反驳啊,沉默多让人误会。
但就他的性子来讲,也不是不可能。
我师父说:“其实,当年住店里缺热水,江湖中人几月不洗澡都是常有之事。”
我:“但是一个月没洗贴身衣物就有些……”
我师父恼羞成怒:“你懂屁,为师年少时不懂江湖险恶,路上盘缠被个小娃子偷了……住店不要钱?打水不要钱?你再多说一句你进江湖时为师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
于是我闭嘴了。
徐衍拍拍我的肩,笑道:“小兄弟,我给你块玉佩,你路上的盘缠都可让风水庄垫付。哪日你师父待你不好,你就来给我当义子罢。”
“你还当真心动了?”我师父一巴掌就朝我后脑勺糊过来,我特么表情都没变过啊他怎么看出来的,“他说说罢了,你给他当义子,以后不定多少麻烦。等你功成名就了,马上就有一群自称是你义娘的老婆子来找你。”
“你想来风水庄就来,不必管你师父。”徐衍自动过滤掉了我师父的话,温和地说,“犬子与你年岁相仿,也许可以成为至交好友。”
我点点头,说:“多谢前辈。”
徐衍看了我一会,对我师父说:“你把你徒弟让给我,我可以保他一世富贵无虞。”
我师父跟他说:“徐□□子,你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还抢我徒弟?”
徐衍又是哈哈一笑,道:“我清楚的很,但这里不是有天下第一神医席先生?我还怕什么呢。”
-
我有时很佩服我师父。
假若有朝一日也有人对我说“这里不是有天下第一神医卫竹青?我还怕什么呢”,我重活一世就值了。
也就是想想罢了。医者的望闻问切我连第一点都做不到,要怎么才能成为像我师父那样的人?
昨日晓知白跟他的雕打了一架,被啄得只能躺床休息一周,我便只能独自出来采药了。路是不会变的,我走了这么多年,不用眼睛也能知道哪一处有坑,哪一处没有。如果下过雨,我还能预知出哪里会积水,避免一脚下去湿掉半边衣摆。
石板路旁有很多我叫不出名的花和厥草,我靠仅有的一点记忆来想象它们的姿态。有时我想,也许正是因为我大部分时间看不见,它们在我心中才会那么美。
我突然想起了岑师兄。
他听不见声音,在山中也没朋友,能忍这么多年,心理素质实在很强。
虽然师父说没事不要找我师兄,但我还是打算去看看他,带着一束顺道采的花。
我并不是因为我无聊才去找我师兄的。
强调一下。
山路很长,且崎岖。我后悔没多带一双竹鞋过来,等我回去时,脚上这双肯定已经磨破了。
更糟心的是,我还没走到,天上忽然就下起了小雨。这走到一半,回头不是,继续走也不是,这附近也无躲雨之处(不如说我看不见所以不敢乱走),我叹了声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往前再走。
我一面走,一面想了些有的没的,结果在块覆着青苔的石头上打了滑,险些就砸了个脑壳开花。
之所以是险些,是因为我师兄来了。
他的手很有力,一把就把我的身体拉正了回来。
我因刚刚的事受了些惊吓,倒吸了几口冷气后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很掉面子的在我师兄面前咳成狗。
岑师兄替我拍了拍背,递来一方洗的很白的手帕,问我:“师父又叫你找我么?”
我不太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仰头时眼睛一亮,看见岑玉撑着伞,一张俊秀的脸上微微带笑地看着我。
记得他听不见,我就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指了下自己。
“你自己来找我?”岑玉又笑了,他笑时唇边会有一个很小的梨涡,“没有师父的允许?”
他的声音已经不像上次那般沙哑了。
我点点头。
“下着雨,你这样来会着凉。”岑玉抬手抚了抚我带着水汽的鬓发,道,“先随我回我的住所罢,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
他的举动总是带着莫名的亲昵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难受。我想了会,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叫人无法生气的脸。
我虽然现在看得见,却还得假装看不见的样子拉住我师兄的袖子。
他左手握着伞骨,在朦胧的水汽间他裸-露的一点肌肤更显得洁白如雪,青色的血脉在他手背蜿蜒着,延伸出一种隐秘的超越世俗的美。
我忽然想起我还采了花,然而我把花束拿出来时,很难过地发现它已经被雨打剩下几片花瓣。
岑师兄见我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温温和和地看着我。
师兄跟徐前辈在某种意义上颇为相像,但徐前辈是披了君子皮的老流氓,岑师兄才当真配得上“君子如竹”四字。他的温润是到骨子里的,不是流于表面的客套,正是因为如此,我在他面前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有些扭捏地把没有多少花瓣的花束递到他面前,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他。
岑玉温和道:“你要送我?”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