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篇(1)(1 / 2)
马寺钟声,邙山晚眺,太多的辉煌与繁华给洛阳镀上了烟火人间和诗情画意,喧嚣却富足。
“吁——”非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我们又回来了。”他回头看向元晦,见对方一脸恍惚不肯下马,只得打一个指响:“兄弟,把魂丢在客栈后院和驴在一起是不是?下马下马。”
元晦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非兰一起牵马进了城门。
四天也算故地重游,只是远远没有达到衣锦还乡的资格。元晦看着城门口简陋却不冷清的茶棚,马车驶过街道扬起的灰尘,辔条摩擦马身发出的沉闷声响,都像这座城市不可缺少的血液。抬头望向洛阳城深处林立的楼阁,那里在几天前还是他一直的向往。
可能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洛阳。元晦这样想。
“你们住在洛阳城的哪里?”非兰问道。
元晦摇一摇头:“我们离这里有点远,洛阳北边,北邙山那里……”
“那可是好景色!”非兰笑道。
元晦耸耸肩:“可能吧,连看十八年,也还是那样。”
“那在能什么地方找到老前辈?”非兰道,“上次我见到他还是在杯酒盟大会上,到如今有五六年了吧,甚是倾慕甚是倾慕。”
“白马寺,白云观,”元晦想想,“对了,洛河上有一条船舫,每次师父找他都是那里。”
夏秋两季无疑是洛河风景最好的时节,草木勃发挺拔,碧波漾绿潮平岸阔,成群的水鸟凫于水面,再扎下水去。有船划过,木桨激起洌冽涟漪,它们受惊起飞,优美而急促地掠过河面,岸上人抬头望去,雨过天晴的阳光落过树影疏漏在脸上。远方河面上波光粼粼闪动,能看出缓流的水痕,舟楫缓缓往来,两岸杨柳成荫,大小船只成排泊于阴影下。
“我只来过这里两次。”元晦像是不太适应河面反射的阳光,“师父好像总是不放心我出门。所以我——类似这么喧嚣的地方很少来。”
非兰理解地安慰道:“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打听……”
两人离开散发着腥味的渔船们,问过几个看上去像是有些见识的人,印证了非兰的猜想,十四弦的确在这一带十分有名。正如几乎全洛阳的江湖人士都知道冉道,也有不少人了解“第一琴师”的活动所在。
所谓桃源皆作尘寰尽,风雨不休是江湖。如今在朝在野一片混乱,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何处都不得安宁。侠义之士心忧社稷,中庸之道知己知彼,别有用心之人趁机作乱,是以天下英雄大抵甚少提起“退出江湖”这四个字。上一辈呕心沥血,下一代风雨欲来。
两人沿河岸走了好一段路程,直到完全进入杨柳和河堤的包围之中,这时天色已然暗下来,向晚斜阳发着柔和红亮的光落到远处一艘精致华丽画舫的篷顶。目光往回看去,金红夕阳堪堪扫过这些归程的大小船只,不知何家寺院钟声敲响,划过水面变得愈加悠长,眼中万物都柔和起来。
元晦又有些出神,如果自己不是带着这种目的前来,这该是多么好的景致。
两人远离那些乱哄哄的渔船货船,江面上的泊船越来越少。
最后两人在最城东,眼看就要顺着上东门出城,这才在河畔找到了元晦从记忆深处刨出来的那条小篷船。
说是近乡情怯也不为过,这意味着元晦必须要坦白陈述一切这几天来闭口不提的记忆,将新愁和过往在一起搅得稀碎。这些天的孤独苦痛,似乎都比不上看着那只承载着师门和童年最密切联系的画舫缓缓靠近所带来的压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点一点沉到胃里去,刻意掩埋的思念被压出水面。这些天的故作坚强其实不过自欺欺人,由于失去带来的痛苦像一片后知后觉的沼泽。昔日的安逸和鲜红的死亡交替出现,夕阳落入眼中,眼前一片血红。
元晦背对着非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