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菜鲫鱼羹（2 / 2）

明瑜是柳廷瓒身边的二等随侍，除扶风外最得用的就是他。

他对柳廷瓒讨好地嘿嘿笑了一下，道：“大公子您昨天不是还说要把新写的那篇策论给大老爷过目嘛，就是那篇……那篇融……融什么来着？”

柳廷瓒道：“融狄论。”

他恍然道：“对！就是这个名儿！明瑜去给大老爷送那策论去啦。”他嬉皮笑脸，站倒是站的笔直，在那里纹丝不动，却让不动声色好好打量他的柳大公子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好，你回去罢。”片刻又召他回来：“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奴叫二狗子。”

“噗嗤。”柳臻臻脸颊上梨涡深深，笑靥婉然动人。

柳廷钰皱着眉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他正轱辘乱转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消散了。

珠帘一动一弹，那小厮便走远了。

“你那个小厮，还挺伶俐的。二狗子……还真让人印象深刻。”她亲昵地往自家大哥的怀里靠了靠，捉狭地笑道。

柳廷钰顺势揽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跌下来。他的面色依然沉静而淡漠：“看起来还能用。先让人查一查他背后干不干净再说罢。”

两个人联袂而至。

便看见自家母亲满脸笑容，简直堪称是红光满面地拉着对面青年的手絮絮叨叨道：“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姑母我老啦，已经不好看了。”

对面的青年手执白玉镂空扇骨，宽袖长袍，风姿神貌，一身魏晋风流气度。

他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薄唇微翘，一副有情甚似无情模样。欲言，见两人已至，便止。

柳臻臻见自家大哥已在下首坐下，便紧挨着他，也翩然入座，宛然若轻云之出岫。

谢学谦察其瑰姿娇妍，发觉比起幼时的白玉团子，她竟是出落得愈发钟神旈秀，玉不足以喻其骨，秋水不足以显其神，心下暗暗激荡不已。

自己默（努）默（力）护（带）着（歪）的小姑娘就这样长大了，出落得花骨朵一样。想起过去不仅拉着她男扮女装去茶馆听说书，新年时试做孔明灯燃着了院子，还试图向游侠儿拜师虽然被她拒绝了，就这样也没能带歪她。

果然是个好姑娘，谢学谦不禁欣（挫）慰（败）不已。

见她的目光向这边投来，于是他用扇骨遮了半边脸，垂下眼帘黯然道：“唉……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啊。”

柳臻臻笑着睨了他一眼，抬手用半臂遮住唇畔的笑意，星星点染的杏眸弯成月牙状。

他凝睇着她，温柔的笑意逐渐沁出来，那是如视珍宝的笑容，和往常每一次都不一样。

她怔了怔，若无其事地问他：“谦表哥带回来的临沂县产是什么？”

“哦，是莼菜。”谢学谦道：“临沂县人常吃的一种野菜，还有鲫鱼，这个时候的鲫鱼还是很肥美的。”

“莼、莼菜？！”

柳臻臻顿时觉得心脏好像开了马达般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她晕眩地想，莼菜，不是那个莼菜吧。莼菜在后世可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啊。

谢学谦被她略带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疑惑道：“是莼菜。怎么，难道你听过莼菜？”

“恩，《世说新语》上便记载了莼菜羹的史料，我只是好奇。”

谢学谦哈哈大笑，道：“那你马上就能见到了，飧食就上莼菜鲫鱼羹，我在书院也喝过的，味甘而鲜。”

她知道，谢学谦口中的书院，即白鹿书院。位于豫州临沂县，与京城烟陵江畔的国子监齐名，享有“宇内第一书院”的美誉。

白鹿书院人才济济，广育良才。庆安七子的谢学谦，还有顾之靖和徐琳都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要是她也能入白鹿书院就读……

想到这里，柳臻臻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动了。

“白鹿书院……收不收女学生？”柳臻臻有些迟疑地问道。

谢学谦扬起眉：“收，白鹿书院的规制度条基本上和国子监一致，都收女学生，都设算学，律学，书学，太学，国子学及四门学。不过，首先你要考过童生，然后通过书院选拔考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什么？”

谢学谦笑道：“你要让姑父姑母同意你去白鹿书院进学。”

她叹了口气道：“感觉这才是最难实现的条件。”

柳臻臻看向上首处的母亲，她微笑不言，眼角带出了温柔的笑纹，心里一热。不管怎样，至少母亲是支持她的。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在白鹿书院看见你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人隐约能感觉到平稳江面下的波澜万丈和起伏不定。

“你不一定能在书院见到我啊。”谢学谦带点玩味地笑道：“今年八月我就要参加乡试了。”

柳廷钰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闲话间，不多时，飧食的主食，冷盘和点心都上了出来。热菜最先上的就是那道莼菜鲫鱼羹。

浓绿色的羹里，白色的鲫鱼片愈加醒目，在汤汁里影影绰绰，可谓是“绿杨阴里白沙堤”了。

柳臻臻十分期待地捞了一勺莼菜，发现它根很长，叶子圆圆的，像是小型的荷叶。不过莼菜本来就是睡莲科的植物嘛。

她用筷子挑了一根尝了尝，大约类似于青菜和马齿苋的混合味道吧，还挺好吃的。一顿饭下来

十分满足。

吃完饭按例是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

她正走着，柳廷钰站在了她面前高大身影堵住了她要去的路。夕阳那暗淡的的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晦涩不明，深深浅浅。

他侧着脸望过来，神色复杂。

柳廷瓒道：“臻臻。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