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身为父母，张父张母自然也是看到张秉诚的过人之处的，所以对他寄予不小的希望。张父张母都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而张秉诚的成绩，就像冬夜里呼呼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快把他们的心都吹凉了。于是，张父张母彻夜合议，决定让张秉诚暂留一级。他们最后的希望是张秉承能够在目前的这块沼泽地上打下坚实的地基，盖起高楼来。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另觅枝头。总不能让孩子在一棵树上吊死！这对乡村的父母，懂得不多，但很通透。

“你真的不上四年级吗？”

程因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也不笑了，静静地等待张秉承的回答。一阵风吹来，她突然觉得有点冷。真是奇怪，她想。

此时，家家户户或忙着煮饭，或忙着吃饭。巷子里，锅铲与锅的摩擦声、母亲让吃饭的呼唤声、孩子们的嬉笑哭闹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交融在一起，嘈杂却饱含人间烟火。程因心的话就像这首“烟火曲”的弦外音，张秉诚明明白白地听见了。

“我爸妈说，再读一年看看有没有进步。”

“那要是没有进步呢？”

“我不知道。”张秉诚手挠着耳后的短发，转而问道，“心子，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程因心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八年的认知里，长大后不就是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吗？

程因心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昨天我爸妈说希望我好好读书，长大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张秉诚收了脸上的笑，认真地对程因心说，“心子，你看电视上，外面的世界多好啊，我们以后一起去看好不好？”

“我不知道。”程因心低头，“妈妈和外婆不会同意。”

她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不同地方不同的人，也喜欢不同地方不一样的花草树木，山川流水。如果能都去走一遍看一遍，那应该是很好的吧。

可是，外婆经常说，“等你们出去赚钱了，我就能享福了。”

妈妈也经常说，“等你们出去赚钱了，妈妈就能不那么辛苦了。”

在冯母时不时的未来期许与冯湘桂经常有感而发的生活愿望下，程因心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外婆享福和让妈妈不辛苦。她已经和二姐程绍清约好，以后一起去打工，一起省吃俭用给外婆买礼物，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都给妈妈。这样她们就会开心的吧。她们开心的话自己也会开心。

程因心其实并不喜欢读书，她觉得写作业很无聊，听老师们讲课她也总是想睡觉。不像程绍清，程绍清很喜欢读书写字，大概也是由于她性格比较安静的缘故。有时候程绍清会对程因心说，“心子，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会考试就好了。”

而程因心总是说，“如果我的字能像你写得一样好看就好了。你看，我们一人会一样，多公平！”

程绍清从小子写字十分认真，因此写得一手好字，连程文锦都夸程绍清的字写得方正秀气。而程因心写字作业有一半以上是同学帮她做的，自己很少认真写字，以至于她的字东倒西歪。

所以说字如其人这个命题在程因心这里是不成立的。虽然说经过几年毫无防护的海风吹烈日晒，她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面如白玉如凝脂，但总体来说她也还是长得灵灵秀秀，十分招人的。

“那你爸爸呢？”张秉诚问。

程因心耸耸肩，摊开手，“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程文锦是沉默的。除了有时候会对她说“好好读书”，其它时候基本一言不发，只是抽烟，一口又一口地。程因心其实很想问他：“好好读书有什么用？为什么在别人夸我读成绩好的时候，你们都那么开心？但是最后成绩好的和不好的，都一样出去打工赚钱？”可是一看到他抽起烟来，她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心子，我一直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似乎觉得说的不太准确，张秉诚又说：“你会和她们不一样的。”

“阿诚！”张母站在家门口喊他，“回来吃饭啦！”

张秉诚跑回家吃饭去了，程因心一个人坐在巷子里的石头上，手指玩弄着手指，鼻头酸酸的，有点想掉眼泪。

“吃饭啦！”程绍博故意提高音量吓她。

“哦。”程因心站起来，无精打采。

“怎么了，不开心吗？”程绍博知道，程因心对吃的不感兴趣时，要么是生病了，要么就是不开心。

“哥哥，阿诚说他不上四年级了。”

程绍博顺了顺妹妹稍显乱的马尾，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家吃饭吧。”

关于童年，长大后的因心听过太多版本。听同学朋友甚至学生们说起他们的童年时，她也曾努力地回想自己年幼时的时光，隐隐约约能想起的，也只有这条泥巷里的吵闹欢笑以及有个叫阿诚的男孩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

不由得感叹，时光是海浪，而记忆是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