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莲伊（下）（1 / 1）

丽雅发现他睡着了，就拿过他手中的手机。她本想把手机放到桌上，以免手机掉到地上摔坏了。可拿过手机后，再看看睡着了的黄剑，她想起了那天她们俩因为黄剑坚持要回家，大闹一场的事。她还有点生气，突然心生一念：干脆我把手机关了，就让他在这儿睡一夜，又能怎样？想到这儿，她真把黄剑的手机给关了。

这段时间，黄剑七十多岁的父亲黄青松经常会感到胸闷，休息一会儿就好些，所以他也没太在意。晚上，快睡觉时，黄青松突然说：“我肚子疼！”老伴吴凤美问他：“你是不是吃得不得劲儿啊？我去给你找三九胃泰。”还没等吴凤美把药找来，就听到黄青松大喊：“唉呀！唉呀！”吴凤美赶紧跑过来，看见黄青松双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双眼紧闭，面部表情很痛苦，整个身体正缓缓地堆到地上去。她吓坏上，马上想到找儿子。她手忙脚乱地抓过电话，拨打黄剑的手机，但打不通，再打，还是打不通。焦急中，她把电话打给了王莲伊：“莲伊，你爸爸病了！”莲伊大致问清了情况，告诉她别急，马上打120，给黄青松吃上速效救心丸。莲伊这就赶到她家楼下，接120的车进小区。

黄青松被迅速送到医院，医生说他是心肌梗塞，跟莲伊判断得一样。还好送来得及时，经抢救，黄青松脱离了危险。

婆婆说找不到黄剑，那黄剑哪里去了呢？快天亮时，莲伊回到了家，诺诺还在睡着，而黄剑并没有回家。莲伊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升起来了。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黄剑和余丽雅在一起的不堪场景，简直怒不可扼。她顾不上忙碌了大半夜的劳累，向余丽雅家所在的小区快步奔去。果然，在余丽雅家楼下，莲伊看到了黄剑的车。

“冲上去狠狠地砸门，看看那对狗男女还要不要脸！”莲伊心中翻涌着这样的冲动。她想把余丽雅从床上黄剑身边的床上拉起来，用力撕扯她的头发，打她耳光，抓花她的脸，把她拉到门外，让邻居们看看她的丑态，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勾引别人的丈夫！把黄剑也拉出来，好好问问他：“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样对我？”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接下来，会怎样呢？莲伊想。的确，这样一砸，黄剑和余丽雅很快就会在厂里声名狼藉，莲伊则会赢得同情和支持。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之后，莲伊会和黄剑离婚，诺诺会变成令人同情又担心的“单亲家庭的孩子”，莲伊辛苦地一个人守着残缺的家庭，在人们同情的目光中艰难度日。黄剑可能会和丽雅结婚，自己疼爱多年的丈夫成了别人家的男主人。莲伊要面对嘲笑、挖苦，可能还有幸灾乐祸和恶意贬损。“不，我不要这样！”莲伊再一次压下暴怒的冲动，在黎明时分缓缓走回自己的家。诺诺该起床上学了，得给诺诺预备早餐，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手机咋还打不通？要不是莲伊，你爸的病可能就耽误了！”第二天中午，黄剑知道父亲住院后，赶到医院看望，吴凤美生气地问儿子。莲伊在一旁，平静地坐着，仿佛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黄剑说：“我帮朋友办事去了，手机恰好没电了。”吴凤美又是一顿埋怨，黄剑听着，也不甚分辩。“你帮朋友办什么事，需要一整夜不回家？“莲伊在心里气愤地质问，表面上，她神色平静，波澜不惊。

春节之后，黄剑跟着丽雅去打了几次羽毛球，就迷上了打球。每次去之前，他都告诉莲伊他跟朋友打羽毛球去，只是不明说和哪个朋友去。一个周六，莲伊告诉黄剑，要上街去给他买羽毛球鞋，黄剑心里高兴，高兴之余也有点惭愧。到了街上，莲伊不但给他买了羽毛球鞋，还买了打羽毛球穿的衣服、袜子，用的毛巾、球包和昂贵的羽毛球拍。让他意外的是，莲伊不但给他买了，也同时给莲伊自己买了一份。莲伊告诉他，她办了一个卡，每周都可以去打几次球，莲伊会陪他。“你会打球吗？”黄剑不信地问。“不太会，但我可以学。”莲伊平静地说。黄剑笑笑，轻轻地摇摇头。

令他意外的是，莲伊果然言而有信，像模像样地打起了羽毛球。无论什么时候黄剑说要去打球，莲伊都高高兴兴地预备东西和他一起去。当然，一开始，莲伊的水平远远赶不上黄剑，莲伊就每次都带着她的好朋友丽丽一起去。丽丽就是个体育狂，打球、游泳、滑冰什么都喜欢，也什么都擅长。一开始，黄剑心里还有点狐疑，是不是莲伊知道了他和丽雅一起打球的事？可看着莲伊一脸的单纯自然，又不像。莲伊身体灵巧，又格外要强，中午在单位吃完饭，她也不怕辛苦地在厂房周边的简易场地练习打球。一段时间后，她的能力就差不多能跟得上黄剑了。黄剑就再也没有跟丽雅一起打过球。黄剑觉得，和莲伊打球与和丽雅打球不同，跟丽雅一起去，他得负责准备东西、落实场地，打球时，丽雅想打时他就得陪着，丽雅想和别人打了，他就得让出场地退下来。丽雅累了，他得及时送上毛巾和饮品。哪件事情没到位，丽雅的批评和指责就会劈头盖脸压下来。跟莲伊打球，他就舒服多了，所有的服务保障莲伊都会做好，他成了被服务与被礼让的，这种感觉的确很爽。而且，打完球，莲伊和他一起去接诺诺。一家三口或去超市买东西，或去街上吃饭。看着身边的莲伊美丽、女儿漂亮，黄剑心里那种感觉让他自在而满足。这种感觉，和丽雅在一起是绝对没有过的。和丽雅一起去打球，打完后有时也会去吃饭。那时，黄剑的感觉就像作贼，就怕被认识的人看见。

丽雅近来喜欢在微信朋友圈晒旅游照片。照片上的丽雅穿着各种艳丽的衣裙，配上优美的背景，风情万种。黄剑看到照片，想起和丽雅在一起的那些时刻，丽雅娇嗔的话语，丽雅头发的味道，丽雅皮肤的触觉，想着想着，身体里的渴望就慢慢升起来。恰在这时，手机响了，黄剑一接听，是丽雅！“明天周六，我们组了个团去青石沟，有个人临时有事去不了，出了个空缺。你去好不好?”丽雅说。“好吧。”黄剑暗自高兴，这机会来得正是时候。

去青石沟的是个陌生微信群组成的周六周日两天的团，两人一个房间，临时退出的是位女同志。丽雅就跟大家说，让自己的爱人补上。黄剑来了，就成了她的“爱人”。黄剑知道自己的身份已被“定义”过了，也不好马上更正，心中私下还有点像做地下工作似的小兴奋。走之前，他告诉莲伊跟一些朋友组团去玩两天，莲伊也没多问。青石沟景色奇佳，大家玩得很开心，对黄剑和丽雅来说，这两天临时夫妻做得也是极其消魂尽兴。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刚到，就分配了房间，丽雅很自然地与“丈夫”黄剑住进了一间屋。一进屋，门在身后刚关上，丽雅就紧紧抱住了黄剑。”想死我了！“她的嘴唇寻找着黄剑的，用力地吸吮着。要不是马上要集体上山，她断乎不会放开。

晚上，住宿的旅店为他们准备了篝火晚会，大家吃着喝着，围着火跳舞。酒是当地农民自酿的高粱酒，度数高，黄剑没敢多喝。但丽雅这天就像下决心要喝醉似的，跟谁都干杯，没多久，就醉得瘫软在黄剑怀里。黄剑把她半拖半抱地弄回房间，放到床上，刚要转身，却被她紧紧抱住。”别走，我要你！“丽雅说。眼前的丽雅，双颊绯红，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卷曲的长发散乱地落在床上和颈上。雪白高耸的胸部，在曲线毕露的裙子里呼之欲出。黄剑忍不住了，俯身贴了上去。

回来时，他送丽雅回家，帮丽雅拿着买的土特产。走到小区门前，他冷不防看见诺诺站在那里。“爸爸！”诺诺喊他。“你怎么在这儿？”黄剑觉得很意外。“我在这儿等你啊！”诺诺说。黄剑努力镇静自己，把东西交给丽雅，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再见！”丽雅说：“谢谢！”然后，黄剑领着诺诺回家，心还“扑嗵扑嗵”地跳。回家见到莲伊，莲伊正在做饭，只说了句：“回来了？”就继续做饭。

几天之后，莲伊对黄剑说：“这个周六，孩子不用补课，咱们一家三口去大棋山吧？可以爬爬山，也可以泡泡温泉。”黄剑还没说话，诺诺就开始欢呼了，于是只好表示同意。这次旅游，诺诺特别开心，黄剑也开心。端午节之前，莲伊把一份攻略转发给黄剑，说是订了胜洲海滨假日自助游，攻略是朋友给她的，让黄剑参考着做安排。黄剑正在做自己的攻略，丽雅发来微信，约他一起随团去百花山，他谢绝了，说家里有事，下次。暑期，企业有个十天的高温假，丽雅早早就约黄剑一起随团去东滨，黄剑又谢绝了，因为莲伊这次订了全家香港游，还带着黄剑的父母。他父亲恢复得不错，也特别想出去走走。丽雅回复了一个大大失望的表情，黄剑发了个道歉的动图。这时，他又想起了和丽雅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竟有点愰如隔世了。

国庆节前，厂里都在传着一则新闻：“余丽雅辞职了！”她通过网络认识了一个南方的离异小老板，准备跟他去南方定居。没有人看出莲伊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倒是黄剑有些吃惊还有些伤感。

这天，黄剑接到了丽雅的电话，说她明天就要去南方定居了，想请他吃个饭，算道个别吧。中午，黄剑告诉莲伊，说晚上跟朋友吃饭，就不回家吃了。“是跟余丽雅吧？”一向不过问这些的莲伊，竟意外地这么问。黄剑掩饰着慌乱，肯定地说“是”。“这样吧，都知道她要去南方定居了，咱们请她吃个饭，算作送行。”莲伊说，黄剑只好表示同意。

这天晚上，在沈阳一个高档餐厅，莲伊和黄剑等候着客人。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时间都过去快半个小时了，余丽雅还没来。黄剑有点心神不定，莲伊却格外气定神闲。这晚的莲伊，一反常态地去发廊做了个头发，化了妆，还穿上了结婚时穿的红色缎绣旗袍。黄剑这才注意到，结婚十几年了，莲伊的身材，与那时竟没有什么变化。穿上这件旗袍，莲伊还是那个在青春时代令他心动不已的绝顶美艳的姑娘。

晚上七点一刻，余丽雅来了。她照例打扮得雍荣华贵，手里拎着欧洲名牌包包，手指上的大钻石晃瞎人的眼。菜是莲伊点的，够档次又不油腻，可三个人都吃得很少。席间三个人说的话，都是场面上的话，完全符合同事间送别饯行的习惯，该说的都说到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

黄剑和莲伊送余丽雅回家，在小区里的花坛边，莲伊想起公公突然发病那次，她黎明时分在这里强忍怒火久久逡巡的情景，顿时感慨万千。黄剑想到在这个小区门口诺诺等他回家的事，心惊而庆幸。丽雅的内心也是感触良多，到底，是她离去了——她努力过，但最终未能成功。

“莲伊，你真漂亮！”分别时，丽雅发自内心地这么赞叹。还有一句话，也是发自内心的，但丽雅没有说出来：“莲伊，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