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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俜(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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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姚简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道:“不能离我太近。”

夜黔默默把自己伸过去想要搀扶她的手收了回来。姚简又喘了两口气,继续沙哑地说:“二哥,你父亲的剑我给你带回来了。应该没沾上别人的血,还是干净的。我……我现在不敢拿这把剑,等回去擦干净了我再给你吧。”

夜黔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掐了掐眉心,道:“阿简,你现在真的不能再说话了。”

姚简的肺像是破旧的风箱,每呼吸一下都要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她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鲜血顺着手背又沿着指尖流下。她嘴角轻轻弯了弯,道:“当然要说话,我只有说话才能证明我还活着呀。我这个人可以瞎,可以聋,但是不能不说话。如果有一天我不说话了,那我就一定是死了。”

夜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现在伤得很重。阿简,听二哥的话,咱们先停下休息休息。”他抬头向前望了望,接着说,“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姚简也像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她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半晌,她似乎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二哥的那幅画,我忘记拿了。”翠竹远山,溪流潺潺,说不出的缥缈空远,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夜黔一愣,轻轻笑道:“我拿回来了,回去让你大哥题了字再送给你。”

先前姚简冲到郁倓寝宫中的时候郁倓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姚简一直觉得郁倓的脸熟悉,但是直到郁倓死的那一刻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那张脸无比的熟悉,姚简见过不少次,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真正见过的那一个人还在九重天上,她可能真的要吃惊地喊上一声“表叔”了。

郁倓的那张脸和九重天上蕴煌尊罗遂的脸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俊美,其中又夹杂着不少阴狠的神色。但是郁倓当时已经身中剧毒,脸色铁青,死得时候也是七窍流血,那样子可怖至极,就算杀人如姚简也不愿多看几眼。

堂堂幽冥之主被人间的药物毒死,说出去恐怕要沦为六界的笑柄。他是怎样折磨夜黔的,夜黔就是怎样还给他的。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最柔软的地方,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无论是捅到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揭开伤疤,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血淋淋的一片,看上去可怖骇人,虽然温热如暖阳,但只有自己才知道这样的事究竟有多痛。夜黔在幽冥的这近两年就是他心中不可言说的伤疤,姚简心中清楚,所以她自然不会去问。

姚简在脑中默默记下郁倓的面容,将自己所有的猜想一一理顺,这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这种死法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夜黔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不便宜,他的结局一定是被挫骨扬灰。不过做这件事情的不是我罢了。”

姚简没再说话,但是当她和换好衣服的夜黔一同走出去的时候,这才发现,郁倓的寝宫之外灯火通明,无数个火把将这个永为黑夜的地方如同白日。姚简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仔细思考了一下之后,拽过一旁的一条雪白桌布,将这把剑层层叠叠地包裹了起来,负在自己身后。想来,崔将军应该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剑会沾上自己族人的鲜血,而夜黔也不愿意让自己父亲的剑担上杀戮族人的罪名。崔将军是崔将军,夜黔是夜黔,根在一处,花却不能开在一个枝头,最终也不能落入同一个归宿。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那一声口哨招来了这些侍卫,夜黔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所以不管怎么想,姚简终究还是将这些都归结于自己的莽撞上。她挡在夜黔身边,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

为首的一名将领道:“崔公子,弑君这样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姚简不可置信地抬头,神色怔愣,望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夜黔的脸上又出现了那抹温润的笑,这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有些阴冷可怕,他慢慢道:“人是我杀的,自然担得起。”

那人和姚简的视线对上,蹙着眉道:“得来全不费功夫。绯莀神女,没想到咱们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再一次见面呀。”

姚简没说话,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领口。等她摸到了领口的银针,指尖在针头上蹭了蹭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看着面前人,神色怅然。过了一会儿,她眉眼间似乎有些悲痛的神情,当这些悲痛被火光掩住,她似乎才妥协般地开口道:“蔺远,原来是你。”

蔺远道:“没错。姚先锋,的确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可以认得我。”

姚简神色暗了暗,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放下手去袖子里拿风瑱给的那枚传送符。她内心清楚,现在并不是打架的好时机。蔺远看准这个间隙,举刀就砍了过来。姚简的传送符才抽出来一半,此时侧身堪堪避过,却又不得不防着他伤到夜黔。

蔺远看出姚简的弱点,大有追着夜黔砍的意思,攻击得又密又紧,不让人分出半口气停歇。纵使姚简将自己的灵力全部凝聚于指尖也扛不了几下。姚简一咬牙,在一个躲闪的时候算出距离,生生让蔺远刀上的戾气砍伤了自己整条右臂,衣袖翻卷,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红色的蝴蝶铺天盖地一般地席卷而来,像是狂风席卷着无数的红色落叶,“沙沙簌簌”之声盈满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蔺远被姚简这一个“自己往刀口上撞”的动作弄得微微发愣,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姚简已经接着风力腾到空中,在空中几个飞旋,她身上的鲜血飞溅,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蔺远转刀挡血,这才没让这些血滴落在自己的身上,而一旁的那些沾了鲜血的士兵在顷刻间就被红蝶覆盖。

姚简以此争得一瞬的时间,脚尖点着红蝶借力,用未沾血的手拉住夜黔,将那枚传送符往两人脚下狠狠一甩,这才从幽冥脱身。

这枚传送符并没有将他们送到晴寒宫,而是送到了与晴寒宫遥遥相对的另一边。姚简身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她没想过自己现在就算是使用别人的传送符也会让自己的灵力几乎透支。前些日子在战场上受的伤又崩裂开来,染得她浑身上下都是鲜红色的血。红色的劲装几乎染成黑色,被血液打湿之后又冰冷地黏在身上。

姚简身上的伤从来不让别人包扎,她害怕自己的血沾到别人,红蝶反倒去伤害那些无辜人的性命。姚简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不愿意,也不想让别人来照顾自己。无论是谁,只要离她近一点都可能会发现她的异样,而她,也不愿意再去和那些“君子”交流说话。

现在,姚简和夜黔分开坐下,姚简伸手又连着点了一次自己周身的大穴,这些伤口终于不再那样肆意地流血了。姚简拿起自己腰间的乾坤袋看了看,原本白色干净的乾坤袋因为无数次的染血已经洗不出底色,姚简却舍不得扔。只是这乾坤袋现在上面又新染了几层血污,看上去脏得不行。姚简叹了一口气,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最后颇为颓唐地把乾坤袋系上了。

姚简叹了口气,闷声道:“二哥,如果一会儿有蝴蝶追过来了,你看着别害怕……”姚简说完之后顿了顿,剩下半句几乎消散在风中。她说,“不要……嫌我恶心。”

姚简说完后半句就轻轻低下了头。别人说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别人说的话她不是听不见,别人看她的眼神她也不是看不到。可是别人是别人,有些人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她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永晊原的那个夜晚。一样的灯火漫天,虞祎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也跳动着无数的火光。从前她们几个一起去人间游历的那一次,虞祎也是面无表情的,可是那些河灯的灯芯将他冷若冰霜的面庞映出了些人间烟火气,恍若春日的暖阳,温馨而可亲,是那般的动人肺腑。可是那天,在火把的照耀下,他眸中璀璨的星火如同晶莹剔透的冰渣,刺得姚简满心满腹的疼痛。烈火焚烧,惊雷加身也不过如此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神不神、妖不妖的样子究竟有多恶心,她也从来没见过自己被蝴蝶栖了满身的样子。可是虞祎的眼神那样厌恶,比从前更甚,比从前更冷,和其他人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别无二致。

自从仄谷一别,姚简还想着究竟要怎么和虞祎道歉。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混蛋了多少次,可是在她被推下山崖之前,她脑海里飘飘荡荡地转过兄长,转过夜黔,还有的就是虞祎的那唯一一滴泪水。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多少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多少的人生没有走完。

不得好死又怎样?不人不鬼又怎样?她姚简的人生远远不应该停止于此,她身上流着神明的血,她作为神明的后裔,她本就不该只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着。她一件又一件的诺言还尚未完成,她欠的债都没有还完,怎么就能这么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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