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割发断情情难绝（9）（1 / 1）

朱瞻基如苍鹰般锐利的目光笃然一收，将注意力投到我身上，我紧张地垂头，生怕他识出我来，可小腿上忽然一痛，是金英见我长久无反应便一脚踹来，口中低声怒斥道：“大胆，见到皇上还不速速下跪？”

我吃疼地下意识往火红惹眼的地毯上扑去，然臂上突然一紧，是方才站在殿下右侧的邾仁穆快步走来，将我扶住。

他一把执起我来，双手掐住我的肩膀，将我与他面对面望着，低垂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面上带着梨花般的微笑，可说出来的话却火药味十足：“才一个多月不见，你竟落魄成这副德行了？哼，活该，谁让你整天帮衬着薛安瑜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知道后悔了吧！”

被戳到了痛楚，我心中一片涩然，忙没好气地撇过脸去，却见金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在邾仁穆与朱瞻基之间来回地扫，似乎十分惊惧：“这……这……”

他恐怕被邾仁穆罔顾帝王威严的举动给惊到了，试想皇帝还端正地坐在前面呢，谁会敢当着他的面与犯人轻言说笑的。倒是朱瞻基疲于应付，只挥了挥手，道：“所有人都退下吧。”

金英领命，携着那两名锦衣卫，连同一室的宫女太监一并离开，很快大殿里便只剩下我、邾仁穆与朱瞻基三人。

想来我是沾了邾仁穆的光，这才免了公开庭审这一关。但见空荡荡的大殿里，邾仁穆吊儿郎当地往旁边抱臂一立，不再理会我，而上首的朱瞻基也好整以暇地坐回龙椅，姿态优雅地茗着热茶，薄唇弧度优美地勾起，与邾仁穆略显浮躁的少年气相比，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独属于成年男子的成熟气息，但那分气息表面虽柔和，底子里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意，尤其他与我有过过节，此刻我打心底里对他感到畏惧。

现下他的目光左右流连在我与邾仁穆之间，面上挂着淡笑，不知在作何想法，但明显的，初时的剑拔弩张已经褪去，气氛中多了丝舒缓，我心里绷紧的弦也松懈下来，便悄悄地把几乎缩到枷锁里的脑袋抬高了些，只是这一抬不得了，恰好迎上朱瞻基扫来的视线，这一瞬间四目交接，他的面容中立刻闪过一丝思虑，对，是思虑，而绝不是疑虑，“磕”地丢下茶盏，勾唇道：“你看上去颇有些眼熟……”

一句话，除了让我浑身重新绷紧之外，连邾仁穆也背脊一僵，霎时扭头看来。

然而朱瞻基却陷入了沉思，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像是通透了什么，眸光似有精光闪过，忽的话头一转，问道：“薛安瑾，你在朕两百万兵士的军衣内侧绣上我朝神宗皇帝的名讳，究竟意欲何为？你可知，你犯的是欺君之罪，罪当凌迟处死，若非你兄长举报你之时为你求了情，恐怕朕连见你的心情都没有，直接交由刑部处置了便可，只是——”他语速温吞却言辞犀利地威吓我一番，说到最后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奸笑。我承认当今圣上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均是人中龙凤，只是他这一奸笑令我的眼前仿佛站着的不是一个君王，而是地狱来的魔鬼，充满了煞气，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缓声道，“当年朕大发慈悲放了你与令弟一马，何以还如此恨朕，你以为行了这谋反之事便能为你双亲报仇雪恨了么。”

一席话，顿时叫我腿脚发软，连退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