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幕布后的摩茵莱德哈哈大笑。

“再查他一次。”摩茵莱德吩咐秘书官。

秘书官若有所思地问：“送进帝国监狱吗？”

“不，请他再贡献一笔名誉费。”摩茵莱德说，“贪款从环保事务中捐献来，就还给环保事务中去。多出来的部分——破绽星重建得怎么样了？”

“不够顺利。”秘书官领悟了。

摩茵莱德打了个响指。环保大使的演讲在热烈的掌声当中结束，十点三十分。他起身，再度整理了一遍胸口整齐排列的勋章，走向前台。

这些勋章多数都是由他亲手颁发给翡利的，翡利是个过份严肃、过份顽固、钉子脾气的老古董，脸上总是那么几副表情，惟有这时仰面望他，唇边会带着不加掩饰的热烈笑意。

他本以为那来自一名将领，一个男人对荣誉的渴望。

或许他早该想到其中的猫腻。

掌声雷动，摩茵莱德背起双手，前临麦克风，居高眺望观众席。

能够获邀来到“永恒春季”之厅演讲的人物非尊即贵，是以讲台高高在上，四周环列警卫，尽力保证大人物们的安全，四面八方的巨大屏幕足以叫观众看清演讲者的神态了。

而观众席则低得叫他分辨不清那些璀璨礼服的色彩，黑茫茫如同午夜没有星月光顾、独自响潮的冷海，或死去几千万年、只不过仍在异国他星光辉正炽的沉默星群。

摩茵莱德立即了解到翡利每每抱怨巡星演说时的心情了。

往常他总是劝诱翡利：“人民需要了解我们的主张，建立对我们的信心。”

翡利总是说：“哪有什么人民。”

往常他还很喜欢这样的舞台，在他坐在台下的贵宾室时，他赞叹这设计使人与人远远隔绝，自在舒坦。现在轮到他像一颗旁无光源，只闻潮声的孤星一样站在这里，他感到一小时前没有深刻袭击他的种种感情突然拥袭而上。

悲伤，疲倦，震惊，遗憾。

最后最为强烈的那一种，竟然是孤独。

“我是翡利·莱德尔。”摩茵莱德学着翡利会使用的措辞与句式开口说道，“本意不愿前来，但你我皆知，战争并非仅仅有关于我、皇帝陛下和上流贵族。事实上，战争对我和陛下跟你们万众的干系是相等的，对一般的贵族而言，却几乎毫无——”

他的话没有说完。

他的话被打断了。

四周猛地哗然一片，摩茵莱德立即停住话头，面色镇定地转顾左右，望见警卫们牢牢揪着两个身穿会场工作人员制服的刺客。

“虚惊一场。”行为快过思绪，他按照经年累月上位者的习惯从容宣布。

四面八方重归安静，更多可信任的警卫匆匆赶来，两名刺客被押下讲台，等待处置。还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环保大使。

环保大使满眼泪水，快步走近，摩茵莱德愣了一愣。

秘书官也愣了一愣，忙轻声问：“足下遗落了随身用品吗？”

“摩茵莱德·昂索！”环保大使只管大吼一声，狠狠扯了一下露出胸袋的怀表链。

轰！一阵荧绿色的光辉爆发而出，该死，摩茵莱德认识那是什么，那是一种有价无市的小型毒气弹，它杀伤力显著，起效迅快。

贴身警卫没能幸免于难，新到场的警卫没能幸免于难，就连环保大使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摩茵莱德倒在地上，听见潮水中诞生了新一轮的哗然。

意识模糊之际，他心头疑惑众多。环保大使怎样得知他并非翡利？环保大使从哪得到了这样的武器？有没有组织？他们真正的目标究竟是翡利还是他，亦或者图谋一网打尽？他今天冒充翡利的行为纯属心血来潮，他身边有没有叛徒？而——

翡利死前的疑惑又有些什么？

没有答案。答案永远地逝去了。

摩茵莱德不是个善类，他主战，他几乎了解所有翡利了解的武器，心知这下子回天乏术。

他慢慢地沉入黑暗。似有一百年，甚至一千年之久，黑暗仍存，星冷且疏。

一千年的黑暗里，他漂浮风中，身不由己。直到一颗年幼的星星打破规律，猝然长大。他不顾疼痛，逆流上游，伸手握住那颗虚幻的星星，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救，即将在一间华贵的病房内苏醒。

事实上他的确醒了过来——带着剧烈的头痛和疲惫——意识到这一点，他长出了一口气，又闭了闭眼睛，躺好不动。

再睁开眼时，他才发觉不对。

眼前的一切让他心觉熟悉，可并不符合它应有的样子，所有雍容之处都带着一股芳华迟暮的凋落意味。

他抬起右手捂住额头，缓缓坐起身来，打量四周。过上几分钟，他清楚地认出来了。这是他十九岁尚未继承皇位那时候的王子寝殿。

一个华服男人就在这时不请自来，推门走进了他的房间。他没有叩门，外间的仆从没有人阻拦他。

摩茵莱德警惕了一刹那，旋即卸去警惕，带惑一笑，开口叫：“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