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气(2 / 2)
鲁子谋噌得一声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是商人啊。”王灵不理会鲁子谋警惕的眼神,“走商的,看货验货是最基本的功夫,复州富得不正常啊。复州水网密集,汉水、东荆河、通顺河又不止过了复州,怎么其他州都不如你们富裕?若说鱼米之乡,相邻一片一般的水网渔场、肥田良地,怎么就你们三家这么富裕?每年往各地买卖奢华之物,三家子弟俱是榜上有名。”
“难道就因为你经营者蜀锦、贡布的奢华生意就推断出复州有盐矿。”
“还有你啊。我在想,一个长房嫡长孙,即便是遗腹子,按理说也该十分维护家族才是,怎么好端端孝顺知礼的书生,突然之间放浪形骸。”
“可能我父母双亡,无人教养,天生是个浪荡子呢?”
“不,不,你母亲是在你浪荡一年多后去世的,坊间传闻是被你气死的。”
鲁子谋苦笑,他都放浪多少年了,没有人关注他的母亲是不是被他气死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的。
鲁子谋扶额,“王二郎打听得这么清楚,想必对我早有预谋,我这么眼巴巴送上门来,好一招守株待兔,我果然是只笨兔子,这么多年都没改。”
“彼此彼此,就像你查清楚了我兄弟二人姓名,只等着张网。”
“可惜我这螳螂捕蝉,抵不过王二郎黄雀在后啊!”
“如此,可能开诚布公?”王灵比了个请的手势,鲁子谋叹息一声,说了实情。
原来,鲁子谋的母族宋家,发现沔阳有储量丰富的岩盐,且是那种埋藏极浅,只需斜井开采,无需制作卤水、深挖竖井的好盐矿。宋家因此发达,还把女儿嫁给了当时复州第一的鲁氏家族。商家女做的世家宗妇,可见当时宋家陪送了多少嫁妆。
鲁家也不是傻子,宋家只是本地小商贾,突然发家,自然要查个一二三。查出真相之后,鲁家岂肯跟在一个商人后头吃残羹剩菜。正好,天下大乱,复州得天独厚,鲁家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宋家人,占了盐矿。鲁家当家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他的大儿子偏偏是个真正把圣贤书读进去的诚诚君子,反对父亲强取豪夺,因此送命。
宋氏不明所以,一直觉得自家被盗匪屠族,家破人亡,婆家还能容她,一向感恩戴德。教育儿子也是如此,一直教他不可与如今的二叔、二房兄弟争抢。鲁子谋是个聪明人,不仅表现在读书上,更表现在为人处世上,长大之后,意外发现真相。可他到底又太年轻,留了痕迹,让祖父知道,宋氏惊闻噩耗,替儿子挡灾,更叮嘱他藏拙示弱,不可出头。
复州三大家族同气连枝,互为姻亲,相互渗透,一家突然发财,又怎么能瞒过另外两家,最后盐矿成了三家共同的秘密和把柄。
大约又是一个宅门里的故事,天下每天都发生着这样的事情,鲁子谋不是最惨的,利益动人心,他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想干什么?”
“我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鲁子谋握紧拳头,眼眶通红。“矿场每天都要拉出几车尸体来火化。这些年,县衙判定死刑的人越来越多,徭役越来越重,路过的商人越来越少。盐矿表面已经开采干净,剩下的必须打竖井、深挖才能开采。这都是人命填出来的。”
“你是鲁家嫡系,何不掌控了鲁家,到时候想做什么都便宜。”王灵问道,这无疑是更稳妥便宜的办法不是。此时讲究亲亲相隐,鲁家恶事若是闹出来,鲁子谋也跑不脱名声扫地、被人唾骂的结局。何必借助他一个外人的手,与他合作,说难听了就是与虎谋皮。
“若想手刃豺狼,就必须变成豺狼撕咬吗?我娘临终前,我答应她了,这辈子做个问心无愧的人。”
“那你倒是个真孝顺的。”
鲁子谋随意抹了抹眼泪,“王二郎不必试探我。鲁家早没有我的立身之处,他们从未彻底相信过我。自我母亲过世之后,我饭菜中已有慢性毒药。若非我还占着鲁家的姓氏,又装出懵懂愚昧的模样,二房早就撕破脸,让我暴尸荒野了。”
王灵正襟危坐,“路二郎,你的遭遇我十分同情,真的。可你找我做什么?”
“你是个有野心的人,鲁家杀了我父亲母亲,我就掀翻了鲁家,手刃凶手,以祭父母在天之灵。”
“啪啪啪——”王灵鼓掌,“鲁二郎好志气,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想要地盘、想要银子吗?复州这样的好地方,只要我掀起一场乱子,矿场的人趁机揭竿而起,你名正言顺进驻复州,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王灵轻轻摇头,“毕竟我是个奸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