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他顿了顿,然后又开口:“但是,你不应该扯开话题。成年人,尤其是你的长辈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得好好听,知道吗?好吧,我觉得我说的有点多……但是你如果受伤了,你的爸爸妈妈也会很心疼,所以不要打架。”
怎么一想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管多了孩子父母会不开心吧。
他的手抓了一下,有种抓空的感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抓了抓,才发现的确是错觉,男孩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他太瘦了,而衣服太宽大。
这孩子,和人打架一定是经常挨打的那一方,说不定还经常是受欺负的。
想到这,不知道为啥C罗想起自己还在老家的时候,顶着一头乱卷毛,也被人追着打过。那时候他也是又瘦又小,老被欺负。
不过他跑得快,所以总能躲开。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比赛。”克里斯托说道,“我的好朋友今天比赛,他要去里斯本了。”
“哦。”C罗应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男孩慢慢的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拿出来,动了动:“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嗯,等一下。”C罗开口,“你……要不要签名?”
男孩愣了愣,过了一会,盯着C罗使劲的看了起来。
C罗拉了一下墨镜,对面的小孩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瞪大了眼睛,指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好了,冷静,安静。”C罗觉得有点好气又好笑,伸手捂着克里斯托的嘴,“要签名吗?”
小孩拼命的点头,还伸出手比了个2,意思是要两个。
“你带笔了吗?”
小孩摇头。
C罗默。
自己掏笔签名,会不会显得太掉价了。
正因为如此,C罗根本不会随身带什么笔……
克里斯托有些泄气,他叹了口气,难受的心想,还以为能拿到C罗的签名给科,这样诺科一定很开心。
C罗理解他的失落,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别担心,你告诉我名字和住址,我可以邮寄给你一些纪念品。”
克里斯托愣了一下,飞快地摇头:“不……不用了,对不起,不用,对不起,对不起……”
C罗又是愣了愣,不是很懂这小孩是啥反应。
“对不起叔叔,我要是知道今天能遇到你,我肯定带着笔来……”克里斯托声音低沉,“对不起……”
“这有什么问题?又不是什么大事。”C罗摸摸他的小脸。
他又盯着他肿起的半边脸出神,觉得应该给他找个什么东西冰敷一下。
“叔叔,你也来看比赛吗?”
“我吗?我来随便转转。”
“诺科说你有可能来,他说他激动地睡不着觉……诺科就是那个要去里斯本的,我朋友。”
“哦。”
“叔叔,你看,是那个,那个。”
C罗探头,看见操场上的一群萝卜头,活跃的又蹦又跳,就像一群猴子似的。
他一向不太懂这些球探的知识什么的,小孩的比赛看不太出技术含量,更何况他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出色多了。
其中有一个跑的飞快,居然还会过人,过了两个人射门还进了。
旁边的小豆丁“呼”的跳起来欢呼个不停,然后又痛呼了一声。
克里斯托揉着扯到的腰,缩着也不敢坐,他浑身哪都疼。
“叔叔,那个是我好朋友。”克里斯托很开心的朝旁边炫耀。
旁边不是自己孩子,C罗没太大耐心,笑了一下点点头。
闷头闷脑一群萝卜头,能看出点啥……
于是C罗转而和旁边的豆丁搭话。
“你多大了?”
“……八岁,叔叔。”
“哦,八岁啊。”C罗扯了一下嘴角,心想,八岁小孩有这么小么?
而且看起来瘦的不行,他儿子8岁的时候也瘦,可脸上总归有点肉嘟嘟的,可这小孩,脸上要不是肿了,整个就一皮包骨。
他的两个眼珠子,又大又圆,亮闪闪的,蓝色的,像嵌在脑袋上的两个灯泡。
“嘿,小家伙,你听我说,不能总是挑食。”老父亲罗语重心长的说,“西蓝花不怎么好吃,但是很有营养的。”
克里斯托扭头看着C罗,开口:“叔叔……我不挑食。”
C罗忍住了,他觉得自己说多了不太合适。
不过做父亲的感觉真的挺奇妙的,现在他儿子都快和他差不多高了,而且还能再长呢。
他就是担心他瘦,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体格上吃亏,所以从小就帮他锻炼肌肉。
“叔叔,你爱吃西蓝花吗?”
C罗一脸慎重的点头:“我非常喜欢。实际上,所有蔬菜都是我的最爱。尤其是西蓝花,我小时候不吃西蓝花都会睡不着觉。”
他仍然记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一个孩子产生重大影响,他们可能在父母的百般劝诱下都不肯吃一口西蓝花,但只要自己说喜欢吃,他们也会很乐意吃。
“你吃了西蓝花,将来就会像我一样。”C罗伸手摸摸克里斯托的头。
克里斯托:“……”
“你叫什么名字?”C罗看着这个明显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显得很沉默很瘦弱的男孩,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叫克里斯托。”克里斯托忽视掉了自己的姓氏。
“喔,和我的名字很像呢。”C罗笑着说道,“祝你好运,小克里斯。”
“叔叔,也祝你好运。”克里斯托终于对他露出一个笑,不过他脸肿了半边,看起来有点扭曲,“希望你每天都有西蓝花吃。”
C罗眉头挑了一下:“哦,我当然会的。”
C罗接了电话,要离开,但是他不太放心这个伤还没处理的男孩。
“你的脸疼不疼?要不我带你去找医生看看?”C罗拨弄了一下小孩,“打架如果打不过,你就跑就行了。你一直跑他们就不会追上你的。”
“我没事,叔叔。”克里斯托摇摇头,“看完诺克的比赛,我会自己包扎的。”
“嗯,好吧。”C罗耸肩,“那我走了,再见,小东西。”
“再见叔叔。”克里斯托抬头看他,“但是,叔叔。我觉得打架的时候不能跑,不然会被打的更惨的。如果挨两下很快就过去了。”
欲要离开的C罗脚步一停,他扭头看着男孩。
对方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不行,你得跑。”老父亲罗蹲下,双手放在男孩的肩膀上,“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如果挨打一次忍过去,就会有无数次。”
克里斯托怔然,他觉得这个叔叔都说中了——不如说,他说的太对。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办,怎么跑。
他没地方去,他总要回家。
……
诺科顺利的收到了里斯本那边球探的邀请,他要去参加那边的少年队,离开马德拉岛。
马德拉群岛离葡萄牙很远,得知诺科要走的克里斯托整天都沉浸在哀伤之中。
他偷偷地爬回了家,那男人还没回来,应该没发现他偷偷跑了出去。
和C罗遇见了——这或许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奇妙的一段经历,说出去都肯定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是他知道,诺科一定会相信他。
诺科走的时候,克里斯托去送他,但是劳伦斯并不同意。
索性诺科很担心这个自己的小伙伴,尤其是担心自己走了没人在给他偷偷塞吃的,他可能会更饿。
所以诺科偷偷带着一兜面包走之前来看他,让他藏好。
“你要加油,克里斯托。你可不能饿着自己,委屈自己,等你吃的饱饱的长的壮壮的,球踢的又好的时候,你就能来里斯本看我了。”诺克笑着伸手抚摸克里斯托的脑袋。
“诺科……”克里斯托小声开口。
他抓着男孩的衣领,突然凑上前,对着他的嘴唇飞快的亲了一下。
诺科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克里斯托。
半晌,他叹了口气,笑笑说道:“这个不行,你怎么能这样?这个是给女孩子亲的,我将来女朋友会生气的。”
克里斯托委屈巴巴:“对不起……”
“没事没事,就碰一下。”诺克伸手拍了拍男孩的头,“但是——以后,不许对哥这样的男生再亲了,明白吗?绝对不行。这是第一次,我不生气,但是再来,我绝对会生气的,绝对。”
克里斯托垂下头:“好吧,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诺科离开了,克里斯托就像海上失去浮木溺水的人一样,彻底的溺毙在哀伤的海洋里。
他每天都很想他,而劳伦斯也发觉了,他越发觉得这个小崽子生出来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又不能扔掉的累赘。
想到因为他,自己失去了妻子,这个神经质的男人痛苦的要发疯。
他其实又有时候很恨那个女人,明明不愿意生,结果还怀孕,说不生偏要生,难产死在床上。
没人期待这个多余的麻烦,尤其是哭起来那么难听。看眉眼,也越来越像那女人,就知道逃避责任,把他一个人丢下。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很重,比较胖,倒是他母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劳伦斯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他养大的,只知道,这个小东西非常麻烦,而他的耐心和对亡妻的怀念也一天一天的消磨,转而对这个只进不出的拖累的怨恨。
诺科走了,克里斯托安生了一阵,不总是往外跑了。他乖巧顺从的样子稍微缓和了一点劳伦斯内心的焦躁,下手也轻了一些。
但是他沉迷上了掐着男孩头摁进水池里的感觉,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仿佛能感觉他枯萎如朽木般的生命中隐藏、绽放出的那丝属于生命的活力。
克里斯托没再收到过诺科的信,他变得沉默寡言,笑容也从脸上消失。
些微的改变来自于诺克走的三个月后,他在学校收到的一个包裹。这个包裹是从C罗那里寄过来的——尽管当时没有告诉他地址,但是C罗还是把他想要的东西寄给了他。
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里面只有两句话。
“不要打架,挨打要跑。”
“不要不吃西蓝花。”
克里斯托盯着信,出神的发呆了一会。
他觉得被人催问吃西蓝花这件事非常奇怪,因为劳伦斯从来不关心他吃什么。
C罗对他一个小球迷的特别关照让克里斯托心里暖洋洋的,这是除了诺科之外的第一次。他居然记得自己,而且隔了三个月,依然给自己寄了礼物!
这无疑是对他的一针强心剂,克里斯托开心了很多,他抱着C罗给他的那本书趴在桌上,翻了翻……这个好像是C罗的自传……额,为什么叔叔要给他寄自传?
不过他也很开心就是了。
克里斯托想起走的那天C罗对他说的话,他说,世界上不存在忍一忍就过去的挨打,他不能忍,他要么反抗,要么就逃跑。
可是——还能跑到哪去呢?
8岁的克里斯托又想到诺科说的警察——他说警察就该把劳伦斯抓起来,或许他可以找警察求救。
但是如果没了劳伦斯,他是不是就没有家了?
他有个小屋,有张小床,桌子下面有个铁盒,那里装着他的宝贝。
搬来一年半,安弗尔顿一家的情况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过他们大多认为安弗尔顿先生是个怪人,有一个瘦瘦小小不爱笑不可爱的儿子,总是很早就闭门拉灯,从来不参与邻里间的聚会。
镇上和街道上的对外地人有隔阂是正常的,加上性格的奇怪,小安弗尔顿好像也交不到朋友。
他们的名字一看就是从北边来的,或者是从别的国家……小安弗尔顿的发色看起来偏金色,这在马德拉岛比较少见。
总之,邻里对于安弗尔顿家的父子俩虽然会注意,但并不关心,他们秉持着不要多管闲事的心态在这里生活着。
劳伦斯从不关心克里斯托有没有交到朋友,他在学校过的怎么样,考试考的好不好,劳伦斯也不管不问。
而克里斯托在班上的同学们看来,是个面目阴沉讨人厌的孩子,讨厌到连欺负的欲望都没有,基本就是无视。
班主任比较担心他,她总想去家访,和劳伦斯谈谈,但是每次得到的结果都是劳伦斯没有时间。
克里斯托不惹事,只是不爱说话,比较沉默,成绩也不好不坏。
他有时候踢球的样子会比较像个普通孩子,不过学校的球队可不怎么带他玩,更多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那玩,带着球跑一跑颠一颠什么的。
以前诺克在的时候,他会带着他玩,去街边踢野球,学校踢球也会罩他一下。现在他们这一届毕业了,小学里不在有愿意带着克里斯托玩的人了。
他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无论天多热,都会穿着长袖长裤,阴沉着脸,像个冰块,就连踢球也不例外。
又是日常一天,距离诺克离开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劳伦斯好像在公司出了事,烦躁而且愤怒,回到家满屋子找不到克里斯托,气的又砸又摔。
过了一会,小孩推门而入。
劳伦斯一看到他,怒火滔天,狠狠地推了一下门,而男孩还在门之间的手没来得及收回来,被狠狠地夹住。
“啊——!!”
克里斯托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收回手,捂着被夹的手,颤抖着倒在地上,慢慢的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劳伦斯怒哼了一声,又关上门,拖着男孩朝屋里走。
克里斯托大脑一片空白,爸爸已经一星期没打他了,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右手实在太疼了,他好像听到了“咔嚓”的声音,整个手掌都肿起来了,变的紫红,看起来非常恐怖。
劳伦斯这回一句话都没说,他低头,对上克里斯托泪眼朦胧的样子,脑海里恍惚的浮现当年躺在病床上妻子恐惧的脸。
于是他从旁边拿了拖把,用力的击打男孩的肩膀和胳膊。
男孩很快小幅度抽搐着把自己抱住,将后背露了出来。
劳伦斯喘着粗气,用力的抽打在男孩的后背,并用脚踹他捂着肚子的胳膊。
肿起的右手背踢到,克里斯托忍不住又惨叫了一声,这回他大声的哭了起来。
“爸爸……我错了……不要打我……好疼……”
男孩小动物般的惨叫取悦了劳伦斯,他从没有如此强烈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柔软又脆弱的,脱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小生命。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支配一切的快感。
无论在工作的地方憋了什么气,都有了发泄的出口,劳伦斯红了眼,对着男孩受伤的右手踩了下去,用力碾着。
他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他需要自己。
劳伦斯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个小东西在他的王国里,是他唯一的奴隶。
他把他养大,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还要承受着他死去母亲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对他为所欲为。
克里斯托几乎失去了意识,他的喉咙变的嘶哑,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抱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往外面蹭,却碰到了被劳伦斯摔碎的玻璃杯碎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的手,带来锋利疼痛的感觉。
“爸爸……我错了……爸爸……”克里斯托伸出左手去抓男人的裤脚,被男人厌烦的踢开。
他哇哇的哭着,带着奶音的哭声听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这并没能阻止劳伦斯继续施以暴力,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反而更加兴奋。
残忍的殴打持续了十几分钟,克里斯托在玻璃渣上被来回推搡,早就疼的失去了知觉。
他幼小的身子抽搐着,慢慢一动也不动。
劳伦斯看到他身下的一滩血,顿了顿,怔怔的看着。
然后他后退了两步,突然像是害怕了似的,手一抽搐,拖把掉了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拖把上沾着血迹,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孩已经被他打的劈开肉绽,鲜血顺着衬衫渗到了外面。
屋子里一片静谧,除了他的呼吸声,几乎什么也没有,周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劳伦斯继续后退着,他发热的大脑慢慢的冷却,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缓缓地走到了门口,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脚,有一点并不明显的血渍。手上因为紧握拖把勒出几道红痕,并没有沾上一丁点鲜血。
他跑了出去,大脑乱成一团,亡妻死前的哭喊和男孩稚嫩的哭喊声来回的响,他们两人的脸诡异的开始重合。红着的,溢满泪水和汗水的,绝望的,害怕又恐惧的。
然后那之后,没撑多久她就死了。
他也会死吗?
疑问一出来,劳伦斯就捂住了头,害怕的大口喘着气,在路上踉踉跄跄的行走。
天还没有彻底黑,晚霞的余光照耀着灰色的街道,添上了几分暖黄色的光辉。
周围的行人对他投以奇怪的目光,劳伦斯左看右看,恍若觉得自己可能杀了人的事情已经被周围人知道了,他害怕的慢慢的跑了起来,避开所有人的眼神。
……
克里斯托缓了好一会,听到男人关了门跑出去的声音,才从地上爬起来。
玻璃渣带来的鲜血虽然疼,看起来也恐怖,但实际上并没有打的那么严重。
被打的地方反而更难受,而且比以往加起来都要疼一些,但是克里斯托居然觉得,这比被摁在水池里要好多了。
他死不了的,他挨过来了。
克里斯托颤抖着,一瘸一拐的爬进了自己的小屋,掏出铁盒,摸出了自己藏得零钱和抠下来的邮票,掏出纸写了几个字,然后夹在C罗给他的那本书里。
接着他离开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得跑,他得跑,就算没有去处,也要跑。
去处可以自己创造,但是他要活下来,他要去找诺科,至少他还可以找他,他一定不会拒绝他的。
给他C罗的书作为交换,诺克一定很乐意收留他。
“啊!”街上看到的女性惊呼了一声,朝他跑了过来。
渐渐地不断地有人跑了过来,克里斯托仍旧一晃一晃的朝前走,丝毫没发现自己脚下的血印显得十分恐怖。
“天啊,啊!天啊,他!孩子!”一名路过的女性捂着嘴,眼眶发红,“孩子,你怎么了……”
克里斯托躲开朝他伸出的手,把书抱在怀里。
熙熙攘攘的街道开始变得拥堵,一群热心的市民见到克里斯托的样子,忍不住立刻拨打医院的电话并且叫来了警察。
他们试图让男孩停下来,但是他仍旧慢吞吞的移动,对别人伸来的手全都躲开。
终于,人们把他围了起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蹲了下来,扶住他的肩膀。
但是他刚伸手碰到他,男孩就触电般浑身痉挛的躲开,往后缩了两步。
“我不碰你,孩子,我不碰,”男人吸了口气,盯着眼前小男孩身上令人心惊胆战的伤痕,“你别动了,你好像伤的很重,不要走了。”
“叔叔……我想要寄东西。”克里斯托开口,声音沙哑。
听到对方说了话,男人松了口气,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要寄什么,孩子,我帮你去寄好吗?”
克里斯托看着他,慢慢的松手,从怀里拿出那本书,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叔叔,谢谢你,我有个朋友,他现在在里斯本,我想找他……他叫诺克·谢尔·莱格雷·阿雷霍·塞图巴尔。”克里斯托一板一眼的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把书也寄给他……我……”
他晃了晃,倒了下去。
酒精的气味,很浓,但是又不太一样。
克里斯托睁不太开眼睛,他的眉骨连同眼睛一圈都肿了,肿大的肌肤阻止阻碍他把眼睛睁得更大。
他的右手被包成一大坨,从床两边上伸出一个架子吊着。
动了一下,浑身都很疼。他不能躺着,肩膀、后背、屁股、大腿和小腿都是伤口,但他甚至翻不了身。
没有诺克,谁也没有。
这个地方白白的,不知道是哪。克里斯托扭头,旁边有个窗户,他盯着窗户外面的树看得出神。
天是蓝的,还有云飘过,树叶随着风吹微微晃动。
动了动鼻子,酒精的味道更浓。他喜欢这个气味,这让他想起诺克。
“嘿,你好。你醒了啊。”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过来,她年轻又漂亮,头发是金棕色的,几乎全部包在帽子里。
克里斯托动了动眼珠,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反应,看着她。
有人来了,这提醒他,醒着,或许……他没跑出去,虽然他努力在跑了。
小护士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送到医院的那天,所有人都惊呆了。
浑身上下夸张的伤痕多达三四十处,更别提还有很多旧的疤痕。他受过很重的暴打,后背还有一块形状奇怪的烫痕,右手腕骨指骨骨折,内脏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这副惨状,让人不难想象,或许施暴者再下手几次,男孩就会被活活打死。
从身上的旧伤来看,他显然长期遭受暴力对待,而调查显示,他有一个父亲,昨天比他早了三十分钟离开家后,去向不知所踪。
警察还在全力追捕,目前有不少目击证人都表示曾经在港口附近发现男人的踪迹。
儿童保护组织立刻对此表达愤怒,男孩的奇怪行为也引起了当地媒体的注意,目前病房外面就有几个蹲点的记者。
“信……”
本以为他会沉默,正当护士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放弃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男孩嘶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你说什么?”她立刻回头,扑到床沿,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
“信……”克里斯托重复了一遍。
“信?”护士一愣,“信,什么信?”
克里斯托顿了顿,慢慢的瞪圆了眼睛。
过了一会,泪水立刻溢满他的眼眶,不多时就“扑扑”的落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护士慌了,连忙开口:“信,信没问题,你的信没问题,别哭了,太激动对伤口不好,亲爱的……”
她拿了药,帮克里斯托换药,小心翼翼的揭开他头上盖着的纱布。
克里斯托不哭了,但是也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或许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
后来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又缓缓地睡了过去。
警察追查到了劳伦斯的痕迹,被发现的时候他在一艘正在驶向里斯本的货船上。他神情颓然,衣衫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货船还没出发,他就被一拥而上的警察扑住。
“我们得把他暂时带到警局去。”
“不,我觉得应该让这个人渣去医院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这不太好吧,你可别刺激到小孩了。”
马德拉岛有其闭塞性,相对的,岛上的居民却是淳朴又善良的。
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天真愚蠢的市民,相反的是,他们对于外界尤其是发生在自己国家的事还是非常清楚。
劳伦斯被抓住后,好像有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在警局以“故意伤害罪”被逮捕拘留,本人却好像是冷静下来了。
面对媒体的披露和控诉,劳伦斯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语气平仄的开口:“我只是教育我的儿子。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无论热心市民怎么义愤填膺的指责他,劳伦斯都是一口咬定“只是教育,都是那小孩自己摔的”。
重点被放在了克里斯托的身上,如果他能够亲口指认并且说明劳伦斯的暴行,那个禽兽就有可能被检察院以虐待儿童、故意伤害等罪名被起诉并入狱。
正义的使者阿缇娜小姐是岛上一家大型报社的记者,女人母亲的天性让她绝对不能姑息这种恶性事件。
她不敢相信,都已经进入21世纪几十年了,居然还会有儿童虐待事件的发生,而且还是发生在阳光灿烂美丽的马德拉岛。
阿缇娜先是走访了安弗尔顿一家的邻居,他们的回答无疑给了阿缇娜更多的信心。
“安弗尔顿就是怪人,他从不参加乡间邻里的聚会,他那个儿子每天放学回家基本上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的。”
“……什么?!果然如此,我就觉得那个男人不太正常,你知道,变态什么的。真不知道怎么会下得去手。”
“其实四个月前小安弗尔顿和塞图巴尔家的男孩玩的挺好的,但也就他们俩了。”
顺藤摸瓜,阿缇娜又找到了位于街区另一边的塞图巴尔一家。
塞图巴尔女士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对阿缇娜口中的事件也毫无热情,她没有听完阿缇娜的叙述就想匆匆离开。
“那不是我们能管的,那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不能多管闲事。”洛斯娜女士严肃的开口,“而且你有想过吗?他们是单亲家庭,你把小安弗尔顿的爸爸送进监狱,然后呢?要让他去福利院,成为孤儿吗?”
“政府会对此负责的,政府必须对此负责!”阿缇娜并不会被轻易说服,“事实上,小安弗尔顿受伤非常严重,我认为如果去了福利院,起码他不会被那个禽兽打死。”
洛斯娜叹了口气:“我会和你说我知道的。不过,你们不要打扰我儿子,好吗?”
出事的第一天,阿缇娜小姐就迅速采访并且编辑了几篇稿件,并紧急刊登。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当事人的意见,小安弗尔顿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而当见到了沾满血的信件和一本C罗的自传,让阿缇娜突然灵光一闪。
她又去采访了小安弗尔顿就读的小学的老师,幸运的是,克里斯托所在班级的女班主任是个和她一样热心而且富有同情心的女士。
“我早就想去拜访一下安弗尔顿先生了,我觉得有必要和孩子父亲聊聊。”希梅娜女士听了克里斯托的遭遇,才觉得以前一切的怀疑有了原因,“克里斯托是个很乖的孩子,但是他不合群。他总是穿着长袖长裤,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人交谈。哦,不过他喜欢踢球,他以前都和塞图巴尔家的孩子一起踢球,那个男孩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不知道,就算想要给安弗尔顿先生打电话也打不通,”希梅娜叹了口气,“但是他还是会来接儿子,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那么做的人,他的笑容也很爽朗,但是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克里斯托在父亲的手放在肩膀和头顶的时候,在明显的颤抖。他的头低着,不看任何人,劳伦斯会帮他拉上帽子,拽着他走。
‘这孩子体质有点弱,像他妈妈,所以我都让他稍微穿的厚一点,以免着凉。’劳伦斯当时这么解释。
现在看来,体质弱是因为经常挨打,吃了上顿没下顿。穿长袖是为了遮住伤口,被父亲抚摸会明显颤抖是因为害怕。
“哦,对了,说起比较奇怪的事,”希梅娜想了想,“一个月前,他说他收到了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礼物……当然,我们都不怎么信。只是也不能明说。”
阿缇娜觉得很有趣,她觉得线索联系上了。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这可是个大人物。
而且这是他出生的故乡,显然,孩子的偶像是这位世界足坛的名宿,而且他们可能见过面,有一次偶遇什么的。
这位足球巨星向来对孩子们都十分关心,尤其是他的小球迷,他没有一丁点自己是明星的架子。
在丰沙尔转转,你能看到他的专卖店、雕像,和十几座冠以他名字的球场。
克里斯托要寄信,寄给谁?当然是寄给偶像C罗了。
阿缇娜直接忽视了警察口中的“好像是给诺科……”这样的话,兴致勃勃的又写了一篇稿子,洋洋洒洒几千字,附图和采访视频,发到了报刊的网页版。
然后她还特地在推特艾特了这位巨星。
果不其然,纸质报刊的发行量瞬间猛增,网页版点击量也迅速飙升到首位,主编连连夸奖她会写新闻,能抓住重点。
任何事情,能和这种大明星扯一下关系,绝对会让报纸销量有保证,人们就吃这一套,尤其是这位大人物就算退役后依旧过的风生水起,没有离开众人的视线。
结束了一天辛苦工作的C罗回到家,就见妻子拿起报纸笑眯眯的问他:“亲爱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几个月前回了趟故乡还拯救过被虐儿童?”
C罗一脸懵逼,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报纸,上面一张图赫然是自己沾血的自传和一个男孩的照片。
他每天要关心的球迷粉丝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一堆事太多了,总是有很多从人群里等着他关爱的小孩,他早就忘了几个月前在马德拉岛恰好遇到的那个。
C罗看了一会,扭头看着妻子:“哦,我好像有点印象,这孩子不爱吃西蓝花,还老是和人打架。”
乔治娜耸了耸肩,拍拍丈夫的胳膊:“亲爱的,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问题?”
“那要我关注什么?媒体最喜欢编故事。”C罗不以为然,“不编故事和我扯关系,报纸就卖不出去,实在无聊。”
乔治娜叹了口气,她很理解丈夫的心情。
媒体总是用他来消费,这在正常不过了,他是公众人物,这是必然的。
不过他的故乡,马德拉岛丰沙尔,则对和自己丈夫绑在一起炒新闻乐此不疲,三天两头有吹嘘“下一个C罗也来自马德拉岛”的事要上一下媒体,博取一下关注。
这也就算了,更多的是每次丈夫回家,当地政府总找他要钱,谈资助,那副嘴脸让C罗对于回家越来越冷漠。
这些人只要钱不干事,说好的资助儿童修建学校,结果什么都没做,全进了他们的口袋。
C罗把报纸搁到桌上,抱着妻子亲了一口,说道:“这不像你,你以前才会关心这种八卦消息。”
“亲爱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八卦消息……”乔治娜靠在丈夫的肩头,“当然,也有可能吧。不过你应该是忘了,我还记得几个月前你跟我提过有个奇怪的小孩。”
“有吗?”C罗撇撇嘴。
“当然了,我记性很好。”
“……你是觉得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吗?嗯?”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夫妻二人很快将此事抛到脑后。
C罗第二天起床看到桌面上的报纸,沉默了一下。他好像有印象了,那孩子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实在让人想忘都难。
原来不是和人打架,是被家长打了吗?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家长打孩子,肯定是犯法的,要是按照报纸上说的长期虐待成立的话,不可能到现在才揭露出来吧。
而且自己和那孩子短短相处的一段时间内,他也从没提起说被打或者被虐待,他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反倒是对踢比赛的小伙伴更有热情。
媒体为了炒作编造故事,无论是煽情还是煽动,都是一流的。
他没什么反应,他妈妈倒是比他反应都严重。
多洛蕾丝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了几个孩子,很能理解单亲家庭的不易。
“这个小可怜,你看他长得多可爱。”多洛蕾丝唉声叹气的看着报纸。
C罗定睛一看,隔天报纸出来,得了,躺在医院病床上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照片都出来了。
自己母亲到底是怎么从那个绑的跟木乃伊似的小孩身上看出来他很可爱的?
瞥到那句“克里斯托的父亲坚称这是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他没有做错任何事”,C罗随意的开口:“妈妈,瞧,那是别人家的家事,你不要太影响自己的心情。”
多洛蕾丝又叹了口气,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对孩子的疼爱也越来越深。
“你不知道,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多洛蕾丝合上报纸,放回了桌上,“大人们如果不为此忏悔,那么实际情况一定更糟糕。”
年幼的多洛蕾丝在修道院遭受过修女的虐待,所幸是继母拯救了她。多洛蕾丝坚信她需要像继母一样去拯救处在苦难的人们。
天气逐渐转凉,诺科听闻了岛上的事实,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庆幸。
他就知道总有一天劳伦斯要被警察抓起来关进监狱,他一直都觉得那男人做得太过分了。
但是不安是因为他知道,性格偏向懦弱的克里斯托一定不会主动声称父亲对他所做的一切,比起外面的世界媒体,他更害怕父亲的权威。
克里斯托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树杈一直看。
他浑身还是很疼,右手没有知觉,不过上药了的脸感觉好了很多,睁开眼睛不是那么费劲了。
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克里斯托费劲的扭头去看,对方明显很陌生。
他穿着合体的西装,披着西装大衣,头发梳的整齐,袖口有一枚精致的纽扣。
他看起来年纪不小,脸上有着刀刻一般的皱纹。
“你好,克里斯托。”男人开口,但是他的葡萄牙语听起来有些别扭,“我是你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头脑一热写的。
emmm
还是……提前避雷。
有暴力血腥。
还有老父亲C罗出没(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