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换方卖酒（1 / 2）
虽说那晚在林府门前江天泽撂下的一席话让陈杨隐忧重重，但之后这段时日倒也相安无事，陈杨仍旧每日去酒坊帮忙，尽管林栋诸事繁多，可只消得了空，便会陪同在侧，不过陈杨大部分时间都在同方掌柜和小伍讨教，与林栋并不黏糊。
“林氏酒坊酿酒工艺大致参照古遗六法，以洞庭五粮之精华为原料，酿酒之水则取自城南门外的白沙古井……现下各地酒坊所酿又分浓香、酱香、清香……浓香以四川出产的泸州特曲、杂粮酒尤为出名，而贵州茅台则以独特酱香闻名天下，还有清香醇正的山西汾酒和河南宝丰酒……”
在后院忙活了大半天，小伍带着陈杨在酒窖旁的简陋棚舍里喝茶歇息，俨然一副老师模样给陈杨讲解着行业知识，饶有兴致的听了好一会儿，却觉着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茅台、汾酒、宝丰酒陈杨都不陌生，至于四川产的泸州特曲大概就是后世的泸州老窖，而杂粮酒这土得掉渣的称呼，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响亮更名为五粮液了。
“诶？那我们酒坊出的酒叫啥名头啊？比起你说的这香那香的又有何不同之处？”
“的确大有不同，我们出的这酒叫长沙曲酒，香气馥郁，纯而不腻，后味回甘，兼具茅台和泸州特曲之所长，自成一格。”
陈杨虽对白酒研究不深，但大致的几种香型还是略有耳闻的，故作懵懂的随口调侃了几句，却被小伍一言惊醒，结合前番介绍，恍然大悟般记起些什么来。身为老湖南人，大概对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时，那只独特的葫芦瓷瓶，曾直追茅台，跻身国宴，被誉为兼香型白酒之鼻祖的白沙液并不陌生，只可惜到了九十年代中期，由于供不应求盲目增产导致质量下降以及酒厂改制等多方原因，逐渐没落，风光不再，想来委实可惜了，如今联系起来，莫非这长沙曲酒便是白沙液的前身，心中一时有了些小主意。
“你说得倒是极好，可我翻阅了这两年的账簿，长沙曲酒似乎只在湖南境内销售，外省客商寥寥无几，且酒坊在林家的众多生意里也毫不出挑，收入平平，可是我们东家并不重视的缘故？”
“并非如此，究其缘由还是长沙曲酒的口感独特，更为适合搭配湘菜，尤其是以煎炸及爆炒烹饪的菜肴，口味虽重但不可油腻，否则将品不出酒香来，故而外省客商虽满意其口感，却因各地饮食差异颇有顾虑，所以不敢大量拿货。”
这一日从小伍口中获取的资讯不少，陈杨回去之时消化了一路，刚入别院便被天财叫住，吩咐其赶往主院与老爷及少爷共同议事，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林栋的主意，细算下来，陈杨自入林府也已一月有余，期间数回涉及生意上的商议林栋都会将其带在身边，起初林老爷曾颇有顾虑，但听过几次陈杨大胆又新奇的提议后，也逐渐开始正视他的思虑，想来这次会谈同样关乎林家名下的产业。
“陈杨，你来啦，坐吧，我跟林栋方才正论及酒坊的生意，念起你过去帮忙已有些时日了，心中不解之处便想听闻你是何意见。”
“是这样，我跟爹看过酒坊今年的账簿，虽进项不错，但相较于其他商号，盈利皆有不如，然近两年各地酒坊已颇具规模，尤以西南地域甚是突出，川酒及茅台名扬天下，而西北的汾酒、西凤，北方的烧酒，江淮的黄酒，广西的三花酒皆是各成气候，我们所出产的长沙曲酒虽在湖南口碑极佳，可放眼整个大清，却远不如其他酒品，之前我们也曾向一众客商给予过丰厚的返利及账期，但收效甚微，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前厅的坐榻上，林广正面容严肃的与林栋娓娓而谈，见陈杨进了堂内，即和颜悦色的招呼其入座，林栋示意陈杨在自己一旁坐下后，父子俩便开门见山的道出原委，而过来的路上陈杨也大概猜到一二，现下两人问起，他自然是直言不讳。
“老爷，少爷，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查阅了酒坊近两年的收支及周转，发现年拿货量在五千两以上的客商仅为十二名，而余下的，大多拿货量在两千两以内，且这些客商的订单皆以新酒居多，利润更高的五年及十年窖藏酒则销量甚微，同时我还大致计算了一下，以目前酒坊的规模，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我们的产量约莫只有最大产能的三分之一……”
凭借着多年丰富的零售行业工作经验，陈杨自信满满的将酒坊各项业绩指标内所呈现出的问题一一剖析而出，谈吐老道，沉着自如，完全超出外人看来他这个年纪能力之所及，不禁叫林家父子惊讶不已而又欣喜异常。
“那依你所见，我们现下又当如何应对？”
“老爷莫急，小的心中已有对策，客商之所以不愿意拿年份酒，究其原由还是新酒成本较低，即便利润微薄，但相对压货风险却低了不少，这也是他们对酒坊生产的上等酒信心不足的缘故，其中症结之根本乃是长沙曲酒并未形成品牌效应……”
听闻陈杨一席话后，林父更是疑惑，反观林栋倒似乎豁然开朗一般，微笑着朝陈杨点了点头，示意其接着往下说。陈杨记得几年前曾经在某微博上看过一段酒吧发展史的文章，其中便提及明清酒业转型的相关记载，虽记不太全，但此时拿来糊弄一下倒也无伤大雅。
“我养父乃嗜酒之人，我记得他曾对我说起过自前朝开始，各地方酒客不仅看重酒名，同时更看重生产的酒家，好比客商在订购泸州特曲时会指定须产自舒氏酒业，而在订购杂粮酒时则信赖于陈氏酒坊所产一般，这便是品牌意识，但两者发源更早，铺货甚广，在各地早已形成通路，自然不缺客商为其分销，最大的桎梏还是在于长沙曲酒口感独特，宜与湘菜搭配，而反观我们的客商，多以酒肆、酒铺及五花八门的饭庄为主，必定难以铺开。”
洋洋洒洒的讲一大篇，也不知何时起，堂内另外两人便陷入了沉思之中，陈杨偷瞄了几眼，一时难以从他们的神情里捕捉到更多信息，只好略显尴尬的停了下来。或许察觉太过安静，林栋回过神来，赞许的拍了拍陈杨的肩膀，鼓励了一番。
“你所言甚是有理，此刻你想到什么但说无妨，无需多虑。”
“少爷，我倒是想到一计，只是不知可行与否，据我所知，自前明开始，传统的酒肆便一直在求新求变，如今大多数客商除了改以酒馆贩酒外，还经营起酒楼、戏院、菜馆，而湘菜也同鲁、川、粤、苏、闽、浙、徽一并位列八大菜系，不少外省食客对之趋之若鹜，我们何不借此东风，自行开设酒楼，经营湘菜的同时大力推广这长沙曲酒，所谓美酒佳肴两相宜，既给客商起了头，又为自家正名号，如此相辅相成岂非两全其美。”
话毕，陈杨便见林家父子先喜后忧，倒也神情自若，端起茶杯悠然的喝了几口，只等二人发问。
“陈杨，你所提之法虽好，但却难以实施，你可知开设酒楼必先寻得好厨子，而林家并无此生意之门道，即便重金聘请，也需要时日，且乃可遇不可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