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灵（2 / 2）

先是微不可察的笑意，接着是明明白白的淡淡微笑。

这笑容愈发粲然，最终转变成无声的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真令人意外呢……

“哪怕仅仅是假话，明明只要哄骗我一句，我就会把散灵丹的解药给你……

“原来，你宁可死，也不想要我呢……”

风雪愈大了。

风扶辙不紧不慢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走着，眉梢鬓角沾染了雪水，身上那袭天青色披风，在冷风中招展。

平日里紧闭的东城门，此时大开着，无尽的冷风从城门内涌出。

城门处反常的没有守卫。

风扶辙面色从容，步伐没有丝毫停顿迟疑，继续向城外走去。

此刻，如果有人旁观，就会发现，他身上有无数道青白色的流光，不断往外逸散。飘落的雪花一靠近那流光，便立马消失无踪。

风扶辙周身都笼罩在这片青白色温润光华中，夜色下，恍若降世谪仙。

他穿过黑魆魆的城门，来到了城外。

城门外，一道孤零零的颀长人影，静静伫立着，等候着他。

风扶辙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也同样打量着他。

良久，那人轻轻开口道：

“真没想到呢，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活成这幅狗样子。风扶辙。”

声音清越，如玉石相撞，然而却冰冷、刻薄，不带丝毫温度。

风扶辙微微一笑。

“我也很没想到呢。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对面那人沉默着，朝前走了十二步，右手握着的方天画戟在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黑色伤痕，在风扶辙面前站定下来。

风扶辙黑沉沉的眸子和那人淡灰色的眸子陡然对视。

“你没变。”风扶辙平静道。

“你也是。”

“我服下了散灵丹，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我知道。”

“这周围有四个六品化婴的高手，他们在等着我，不是想找我喝茶聊天。”

“这我也知道。”

“所以，”风扶辙微笑道，“姜夙，你想杀我，就趁现在。晚了，可就什么也轮不到了。”

姜夙冷冷道：“你有此觉悟，甚合我意。”

方天画戟一下子抵在了风扶辙的脖颈。

风扶辙始终面带微笑。

锋利的尖端刺伤了风扶辙脖颈处的肌肤，珠串似的鲜血一滴滴滚落下来，染红了风扶辙素白的衣襟。

一阵狂风卷集着一大团雪花划过二人之间，带来一阵刻骨的寒意，他们却维持着那个姿势，不为所动。

良久，姜夙语气软下来：“你明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不用，”风扶辙平静道，“太弱。”

“我？”

“他们。”

姜夙收戟，讥嘲道：“你已跌至四品归灵，何来自信？”

风扶辙淡淡一笑，“且看。”

姜夙愣住，抽身便走。

“觉得我愚不可及，不想帮我了么？”

姜夙转身，没好气道：

“我去解决几个杀手，好让你死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话音刚落，远方隐然传来几声巨兽怒吼般的轰鸣，在无尽苍穹中弥漫开来。

姜夙惊疑，聆听了片刻，神色复杂道：“看来你真不需要我帮忙了呢。

“以全身逸泄灵力压入地表，攻击地脉一点，撼动整座灵山，引发灵气风暴……风扶辙，你好大的手笔。

“在这个范围内，一切修真者都会因灵力紊乱而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我不得不走了。”

说完，姜夙收起画戟，凌空而越，浮在半空，最后瞥了风扶辙一眼。

“风扶辙，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只是，这样难免背上太多的因果。

“你早有死志，我不再劝你。

“只希望我们下辈子仍能相见。”

风扶辙仰头，望着他，笑了起来。

“但愿如此。”

寂寥的雪地上重新只剩他一个人。

空气中的灵气如同涌动的沸水般燥动不安起来，渐渐化实，像刀片一样肆虐而过，绞碎了鹅毛般飘落的雪花，绞碎了他的天青色披风，也在他俊朗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远处夜幕苍穹下，陡然爆发几道亮丽夺目的炫光，仿佛星星，骤然点亮，骤然陨落。

那表示，几名修真者灵力紊乱，爆体而亡。

大概是卫凝派来杀他的人吧。

不长进的小东西，对付自己一个服用了散灵丹的废人，还要画蛇添足。看来他还缺乏一点自信。

风扶辙渐渐感到自己体内残余的一点灵力也开始沸腾起来。

他主动催发灵力，加速了它在体内的肆虐。身体的肌理正从内部被一点点撕碎，他的脸上却渐渐浮现起了微笑。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被动，哪怕死也是一样。

下一刻，他所站立的位置，陡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青白色霞光，直冲天际，长虹般贯穿了深沉夜色。

光辉散尽后，那个位置空无一人，连气息也被绞成碎片。

仿佛他在世上从未来过。

中原、魔族、南蛮、妖族，几道深邃目光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注视这个遥远的方位。

“又一位将星陨落了啊……”

数千里之外，凉仁与魔族交界之处，地下的巨大陵墓中，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

“终于……等到你了。

“是我狶韦……消散的时候了。”

宏伟之声在巨大陵墓中回响久绝。一切复归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