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2 / 2）

那之后几天，杨翎偶染风寒，有些懒于活动，看苏弈的次数就少了些。没想到那小弟弟几日见不到自己，竟主动跑到了帐子，他神情紧张地绞着双手，看着躺在塌上翻书的杨翎。

看自己没喝放在一旁的药，苏弈就跑过去双手端了起来，有模有样地拿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自己嘴边。

苏弈手下不是很稳，勺里的药汤洒了一半，杨翎还是笑着喝了，没多说他。苏弈却第一次对他张了口:“药……苦，吗？”

声音有点嘶哑，但也不难辨出本音的清透，杨翎一愣神，从塌上坐了起来:“不苦不苦，哈哈，小哑巴，你终于开口了？”

那是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翎哥儿你怎么了，不太舒服？药碗给我我自己喝吧，你是不是挺忙的，不用管我了。”

杨翎抬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苏弈，把手里不知已经被他搅了多少遍的药碗递了过去:“那你自己喝吧，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唔。”

杨翎转身出了帐子，凉透的夜风让他清醒了不少。刚试探一点，他就觉出了不妥，他不想相信苏弈的记忆已经被洗得残破不齐。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事实。索性就保持现状吧，反正没有证实，就当无事发生。

其实，是真的也好，有些事，他能忘记最好。

奉州，古语有云“奉周皆峰”，四面环峰，易守难攻，尚朝将领托合齐在此驻守。正武八年，杨鸿率衍州义军进攻奉州，苏起为主将，分兵三路，苏弈率大军直击奉州腹地，两翼军干扰夹击，破了托合齐守军，拿下奉州。

是夜庆功宴上，杨鸿笑着穿过各个桌席，在帐外兵士的擂鼓声中挨桌敬酒，喝干一海碗后，便在众将高声叫好声中走向下一桌。但都快转完一轮，杨翎却发觉苏起没在。

“元帅，苏将军方才出去透风了，说要点点这次缴的战利品……您是主帅，就别下来给我们敬酒了!”

杨鸿端起海碗立于席间，振臂一呼，“杨某泸地布衣，白手起家!得今之势 ，全凭诸位相助!此酒，该敬!”

此时，众人还都是同时揭竿的过命兄弟。

众将纷纷高声叫好，提起脚边酒坛。卷进账内的夜风还带着血腥，帐外面助兴兵士的鼓点越发急促。杨鸿坐回正席，在众人喧闹声中微微闭眼，白天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支起头细细回想了一番，就着碗里的酒一同收进了腹中。

苏起正翻检着缴的战利品，兵器□□都已经收了起来，留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新奇小玩意。一旁从衍州来的传令兵已经被苏起扣了一晚，关于苏公子的所有消息，那兵士都已经添油加醋地跟苏起讲了数遍。平日横扫千军的大将此时却像个品到新鲜吃食的小孩，央那兵士一定细细讲讲他的儿子，兵士实在翻不出新内容，他就让人家再讲一遍。

“公子也很想念您，”传令兵一拱手，“过两日大军回城，您就见到小公子了。”

“我儿不似那些只会动武的粗人，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相？”苏起捡了托合齐书房当摆设的一方水晶砚，细细擦拭了一遍。

“是，公子气质儒雅，又不似一般书生那样穷酸古板，也不会对别人摆架子。”

“好……”

苏起一直背对着传令兵，他战甲还未卸，背影却在夜风中却显出几分单薄。他用常年提剑握枪而变得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水晶砚，向那小兵问话时，声调都变得有些颤抖。

擂鼓助兴的兵士们还在卖力，一旁设宴的营帐中热闹非凡，似是在随着鼓点玩着传花游戏。一日不到便收了奉州，收获颇丰，众人酣于今日大胜，并无归心。但正在摩挲那方砚台的主将，却只想回衍州，看看他三年前失散后，本来抱定此生再无缘相见的儿。

夜深时，大醉的众人都已经离席休息，杨鸿一人披了件衣袍，点了油灯坐在案前，火苗忽明忽暗，映得他的表情也有几分阴晴不定。他提起刚蘸饱墨的笔:“苏将军三年前失散的儿子回来了？”

“正是，身份无误，苏小姐和四公子都认得。”

“按尚朝的年号，今是何年？”

“正武……八年。”

“苏将军第一次寻回他这小儿子，是几年前”

“是……八年前。”

“无事，”杨鸿裹了裹外袍，低头下笔，“你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卖个萌会有评论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