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抓心手搖杯,加一艘城市大鐵船(2 / 2)
那懷舊款牌樓的頂端都卡著燈前後擺著打光,蒔蘿色的粉牆鑲著數條細線塑成的交叉,泥點輕綴,圓香不自覺加快步伐,印在樓與樓臺上的都是星塵的極芒,愛心方格的光雕翻面覆蓋外牆,過一會又換成蔬果的橫截面大觀,花萼筒如糖蜜,被果皮隔成幾個夾層的椒閃閃發亮,地磚也全是舞廳的光線,好一個神奇的幻境。她小步小步的跨著磚,左腳漾出紫光而右腳漾出粉光,老房子那些小單元三個一組分裂為彩色光點,圓香想那是螢火蟲,伸出食指欲讓它停靠指尖,「蟲」便在指頭形成的陰影裡聚為一個個跳圓舞的圓餅。
她身後久未發聲的玲開口了。那群異形,就好像是因應妳的動作而變化一樣,能追蹤得這麼徹底的,多半不是善類。牆那頭橘、黃和白色的圓越過牆跳下,只兩支細如鐵絲的腳撐起厚身體。怎麼可能,異形不就只有那群甜椒怪嗎,你還給我抓了一隻,都不會傷人的。「不要被外表所迷惑啊。」玲說。圓香想著回嘴回得他不能還擊,一看,圓餅都到平地慢慢框住他們,大餅臉上刻著薯泥餅的笑臉,張手,一隻小青椒怪送嘴巴,圓香不斷冒著汗,腳往旁邊踏,一團藍色紅色腳底旋轉,浮出更多妖魔鬼怪般的米茄怪與南瓜怪,直指圓香而來。
「要做好孩子喲,香子......」
圓香就地釋放心中的恐懼衝不停,玲擺著「看吧」的表情隨她衝,怪物翻身下牆來回穿插在他們鬆散的隊伍內,體態笨重歸笨重,感覺統合並不遜色於十來歲的小男生。圓香從外側跑道切入搶內側跑道,內側又換外側跑道,但哪個跑道上怪物都會用它們的短腿半跑步半跳地和圓香比肩其步。玲撒了點硃砂一腳掌抹開,五彩的符紙鋪成紙扇,空中叫出一棍棍尖按下符紙,白光齊放,震走怪獸陣炸出掌狀的道路。揮棍將擋路者掃地出門,掃了一個黃笑臉,又來一個橘笑臉,玲一棒打碎,那笑臉散成數堆好像乾酪的集合。
奶白色的笑臉徽章搖搖晃晃地潛行,四十五度角攔截圓香,大奶娃,她的牙齒啃著雙手指甲腳步也震顫,是什麼時候與這徽章漸行漸遠的呢,在她更小,對,讀幼稚園那時,要是乖乖把飯吃完就會收到一枚徽章,章夠多的話就不必被送去隔壁班孤單地捧著碗。當時差五個能集滿的集點卡,現今一個章也沒進帳,所以,那些失落的章回來勸她向善了。「我所做的都是不違本心的事。」她壓著嗓子胸口起伏不斷,一二三個笑臉說她遺忘的太多,但也就是她自己將自己導向休眠,真要算起來她責任也不小。
還不會死。笑臉迎人的起司怪搖著她的肩,她撥落了那雙肥手提起手肘一路奔跑,琉璃瓦的吊燈照雨絲,追逐也並沒持續多久,她一個不小心腳滑向右側的支線便翻出圍欄,鐵皮屋簷上糾結人懸空橫躺著,屋簷一腳勾著的褲管撕破,便刮了一塊皮下來,然後她栽在了地上。
噢,這麼嚴重。紫羅蘭色的陽台之下,她昏睡的臉很是安詳,櫻桃蘿蔔攜手胡蘿蔔以她為中心轉個大圈圈。玲飛奔下鏤空的樓梯將她扶正轉往避難所。一隻手扛上背,另一隻手也拉起,身體前傾奮力一背,說錯話了,想不到還有點重量,我的腰啊。他就這樣慢慢吞吞地走向斜對角的白房,一群身高只到小腿的小怪物跟著進房,牆角滿是虹彩的水流,一個一個入了房門。我看看,能卸貨的地方......還有張床,機運果然沒放棄我們。玲輕手輕腳地將圓香抬上那床鋪,開始盤點小傢伙們的數量。
她再度睜眼之際,自己已倒在一張雪白床單的床中間,周圍聚滿了甜椒怪跟愛心人。圓香坐起,怪物的護城河眼都不敢眨一下,須臾,微微開出一小口,大紅的愛心出列同她用力地握手示好,未明事由的她呆著點頭回應。它們想跟你道歉。玲說。全部的怪物垂下頭獨自哀傷。大家別自責了嘛,看,我還能跑跳呢。圓香語畢準備下床,一動腳,只覺皮肉熱熱辣辣,接著大叫。玲這時才發現她腳上的傷,裸露在外的肉猶帶著血,血管清晰可見,而褲管的血已經乾了。「隱藏傷勢?喔,天啊,地啊,妳可以愛惜自己一點嗎?」他差點要向後跌,事到如今,只得勉強幫著她收尾了。
他命黃色的小甜椒替他搬來小板凳,板凳就位,扶起圓香的腳上凳,又是尖叫,手指抵符咒在傷口上方一寸皮膚,食指與中指併著唸咒,白光起,他的額頭張開了一隻赤紅的眼,面目十分恐怖,那傷在灌輸的法力下逐漸縮小,最後消失。圓香呆然的雙目中那符緩緩飄落,隨後被她接住。你做了什麼,我越想越奇怪,那該不會是魔鬼的力量吧。「本來想到後面再露一手的,現在我要折壽了,祝福我吧彩瀨。」玲還是一副無所謂樣,他的三隻眼裡全是她懸著心的模樣。我不會吃掉妳啦,妳太緊張了。他拍著圓香的肩說道。
圓香的腿從右邊扳往左邊,揮了揮,完全不痛。您真是妙手回春啊,大夫,改天我送禮到府上去......。玲掙脫了她的手,撥下瀏海蓋住第三隻眼。要謝等事情結束後再謝,既然異形都在一塊,就先把原委問清楚。他逐個問過怪物群裡的怪物,小黃甜椒對著他的耳解釋一遍,他一面聽一面點著頭,聽到後來甚至「喔」了一聲。「你們由漆料而生,認得主人但不知道目標......還有其他同伴......」它們說願意帶圓香和玲去找製造它們的人,玲高興得要飛上天。
圓香正四處走動復健,為完好如初的腿感到喜悅,一個長著鳥嘴的愛心人在她身邊團團轉,說悄悄話,可她不管怎麼聽,那些字符始終沒辦法拼成語句,那愛心又熱情,頭上疊著的三顆小愛心也跳躍著。別欺負她聽不懂啦。玲說。他翻了翻口袋,從中抽出一顆紅色的結晶,你掉的東西,事情太多了老是忘記,拿去吧。圓香接過結晶,天啊,那顆神奇的石頭,還真感謝你的記性啊,讓我好幾次暴露在危險之中。石頭失蹤了好久,失而復得,趕緊收起以免再度丟失。
「好,準備就緒,那就出發吧,異形們!」
玲向後方行了個禮,怪物紛紛出線帶隊,綠的紅的黃的紫的大步前進,走成彎彎曲曲的一排,那一面牆蟬翼般的光華依然旋轉,圓香發覺過彎處就是船的伙食部,賣相極差的彩椒紅蘿蔔黃瓜茄子被丟出半開的窗後落在地上一灘黏答答似口香糖的物體內,隨後生出手腳入隊。這條小路怪物越擠越多,直到一青藍色建築橫著截斷路。玲推開深灰的門,圓香門縫旁偷看,一會慢慢地走進去。
三道酒紅的牆穿著星夜的圓燈泡密合成一座表演廳,燈如繁星鋪開濃淡,右上角一方全黑的記分板顯示著比數,十七比十三,不知個中三昧,下排觀眾一片叫好,圓香靠著矮鐵欄一望,場內爆滿大約有兩千人之多,台中央搭了座擂台,兩名拳擊手正倚著一角喘口氣,裁判等著吹哨,開場前的氣氛已被拱上最高點。
圓香掠過紅色的椅套,默默地行至一個出入方便的位置,正好一人嚷著比賽無聊提前離席,趕緊坐下,她一隻手點著身旁的紅椅墊欲問出台前的狀勢。一個圓滾滾身材的爆炸頭轉身微笑。「妳好,妳也是火熱大心隊的隊迷嗎?」
「等等,那是什麼?」
喔,為了能更快將這些罪惡的人們扔進大海,好孩子建設公司決定將他們分成幾組對打決出勝負,贏的人晉級,輸家則要接受海葬。爆炸頭將手指向板上的圖徽,一箭穿心,底部繚繞著雲彩,本是觀眾們自發組建的隊伍,快速吸收了大批粉絲,現今和對手強強對決。他們派出的代表可是拿過六次聯賽冠軍,贏定了,好啊大心隊。爆炸頭拍手加指哨,回過頭專心盯著戰況。我要回家,這都是些什麼人。圓香位子上磨著牙發抖。嘿,嘿。有人拍了拍她椅子的扶把,轉頭,又是玲的笑顏,你可不可以別每次都嚇我,圓香說。
我要分析這大賽的機制。玲面向前雙掌交錯一臉認真。「生死擂台,第十六回合,選手就位。」哨音響,角落的那兩人甩掉身上的毛巾大打出手,互相請對方吃拳頭,毫不留情,一旁的雙馬尾白袍女人竹青指揮著場子,幾個大漢將失敗者逐個塞進巨型大炮,點火,炮口往後一縮便發射,那可憐的人飛往天空又無聲地降落海面沉入水中。「不能再等了,都出人命了!」圓香朝著玲慌張地大喊,敲打椅背,出怪聲,什麼都試,如今只有玲有法子了。
「好吧,時候到了,我去去就回。」兩顆甜椒率先握住矮欄,後面的彩椒拉著前一顆的雙腳牽成兩條長繩,玲抓住最末端兩顆甜椒的四隻手,向前緩衝,後退,向前再往後翻過欄,紅橙黃綠紫的椒努力撐,空中擺盪,席間觀眾兩隻眼都成鬥雞眼注視他們,上面的是誰,好像很厲害的樣子。玲向後一盪,後空翻了數圈,人們的眼珠由上往下看,富商與貴婦都將頭伸出特級包廂觀賞特技。兩名選手正衝刺,拳套已揮出,玲從天而降擋在他們中間,伸直的兩手分別接下一顆拳頭。「我就是愛與和平的化身,馬歇爾大人是也,今日特來調-停--!」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此話一出,台上那兩個重量級的運動員都要讓他三分,給他好看,爆炸頭非常激動,兩人都向著玲對撞,玲再次拿手來擋,雄厚的掌勁令他們往後一倒,還沒完,雙手蜷著步步湊向玲欲夾攻,只見玲的腿向右側踢出重擊右邊那位的胸口,再來左邊那位也跑不掉,胸腔受足一推,兩隻肉雞氣喘吁吁身體欠佳。都是花瓶,兩個都給我轟出去。竹青一怒之下讓獸代扛他們進炮臺,更把一眾輸家加速趕往刑場,十人擠一根火藥筒,開火,大夥都關注這驚險的一刻。
玲手掌一揮,一根紅棍乍然掌中現,握在手裡不斷伸長出窗口,往上一折生出個地墊那麼大的畚箕救下所有人,他們仍爬上爬下,還不清楚狀況。人命關天啊,你們討伐者不是最注重這個了嗎。玲將畚箕傾倒甲板令人們能脫身,慢慢收回棍子。「沒錯小哥,我們樂於救濟別人,但也得治一治這個社會的蛀蟲。」竹青從腰間拔出佩劍,劍刃映著寒光竄向玲,玲未及反應,棍就被劍劈成竹簡了。「我的劍向來只斬異形,你敢說你沒有取之於我們公司嗎,森永玲?」
不不,玲說他們替他的家鄉蓋了很多基礎建設,如果可以,他要說上一百次感恩。狗腿。竹青舉劍往下一刷,白光熠熠閃,玲兩手平舉內彎握掌作取劍動作,一把青玉顏色的武士刀竟憑空被他喚出,橫過去壓住竹青的劍,轉眼鏗鏘十數次,紫色與青色的雷電空中一閃而過,直立著劍脊與刀脊衝擊擦出火花。少年,你來自哪裡。刀劍將對方彈開後玲又拖刀前來重聚,是不那麼內陸的內陸小鎮,我是外地人。鄉下少年的反擊嗎。竹青再運長劍劃出一鋸齒欲牽制刀,玲使力硬將劍撥去一邊,大地毯上踏過蔦蘿花與小葉的藤笑著快跑,我要野起來你們都市人承受不起,刀刀刺往竹青的死穴。「就讓你們看看,什麼是丹寧人的草根性!」一瞬,刀柄上的橘紅色結繩搖盪不止。
丹、丹寧,他說的不就是那個以代工出了名的......。覺得不可理喻的獸代又私自帶棍入場幫著竹青打玲,他是什麼來頭,再怎麼樣那地方也不可能出像他這種人啊。青色的刀再向後揮打退驚愕的獸代。「你真是個不錯的少年啊。」
圓香還在上頭模仿玲的刀勢,融入到了大英雄斬敵的情境當中,來回跑,雖有心向學但拳腳與玲差遠了,想來個斬擊,結果身體跟不上腦子預想的速度,於是撲往地面,摔得挺重。她一隻手撐腰爬起,很不幸的,竹青一瞄即發現她。喂,妳在上面做什麼,大小姐。沒什麼特別的,為您倆都助個威啊,欸嘿欸嘿欸嘿嘿嘿。瞧見竹青臉色不對,她慌亂地將手背後頭,挺起胸膛雙腳併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竹、竹青小姐,我會在這裡也是因為領命調查福本同學,唯一的線索到這兒就斷了......」竹青豎起劍尖眼角冷冷地看著圓香,與冷兵器的初次見面糟得不能再糟,劍身一晃,圓香站得更直唯恐竹青殺來。第一點,辦事不力,圓香吞口水。竹青背著雙手前進又走回圓香面對的那塊地。再來,給異形推波助瀾,圓香拚命搖頭,淚集滿了眼眶隨時會滑下來,「最後一點!」竹青高聲喊道。「不僅妨礙公務,還偕同異形造反,這種程度的罪我可以呈報董事長!」她將劍往地上重重一敲,圓香的小臉焦急一抬活像聽見驚雷的小動物,不要,不行,父親若聽到一切就都完了,在這之後將要背負多少罰則,冷戰,甚至再也不能說上一句話,溫馨的父女時光破滅什麼的......。她忍著不讓淚掉落,她的世界消亡之類的,是不是異形的錯或結識異形這事本身的正確性,圓香只知繼續把自己關在舒適圈,她到死都不得其解。
「好了吧,這位大姐,只是訓斥有必要訊得她淚流滿面嗎。」玲出聲喝住竹青,竹青猛一回頭雙眼瞪得老大,劍向下刺擠起幾片地板,板下的土都像柱子隆起。請問你是以哪個立場來責怪我的,異形,既然你愛管,那你們的事我就更不能不探究了。竹青讓幾個部下持棍鎮住玲,自己上臺階去管教那個不受教的大小姐。一步、兩步,竹青離她越來越近最終停在她站著的平台上,近數百顆愛心從兩旁聚袒護她,圓香鑽進愛心群一面望著竹青。「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好的!」竹青又揮刀打向眾愛心,救了我的就是它們,濫殺無辜不就違反了公司成立的精神了嗎。圓香手心齊來擋劍,看好了,非讓你看清現實不可。竹青抓起一顆愛心,劍刃隨即貫穿心圓胖的身軀,不行,圓香大叫,那心猶在前後扭動,隨後全身染成了黑色。紅與紫的心拉著竹青袍子的下襬厲聲抗議,不過它們還是有一點用處,那顆心死而復生,頭頂燒起火焰像髮,竹青輕輕將它放下,火燒的心臟沒收起純真的笑直直步向圓香,心們改變隊形升起一道護罩,愛心之間擠得牢,火苗撐出破洞後洞燒得越大,直到她原形畢露。
黑炭的心到處走走看看,小徑兩側隨它的足跡點起了小火,圓香本打算抄近路可黑心跑得快,路上奇異色彩的愛心都因它走過時的熱氣熔化回復成漆料。她急忙回轉,衝進一排座位豈知黑心跳往後排,火焰的鱗爪頓在連貫的椅背上開展,整區過慣安全生活的觀眾無一不驚叫,一小時前就是那黑色怪物把他們趕來劇場的,防護雖嚴密,仍是給偷溜了進來,凡是被火燒身的小人都會成為黑炭的同夥,持續散布火種,不光是出入口,連座位區也有愛心在跳動,人們只能在椅子裡逃竄。跟我回家,大小姐,和異形混妳也會變成異形。竹青提劍追來,圓香的手本能地抱起盡可能多的正常的愛心,踩上邊緣的樓梯,油燈內的火都斜向一邊。
雙手雙腳全力抵擋棍子的玲抓緊換氣空檔往外看,位子陷入一片火海,各種顏色的人影與小怪物混著變換,火不但烈還燒出黑煙,這事態怕是能燒上他的眉毛,十根棍子向內突刺,刀鋒一轉繞圈推開棍,去你的,剛才敢讓我出糗,獸代揮下復仇的一棒,玲立起刀再與棒交成十字型,內力不足的獸代一刻沒穩住倒下,其他女人立即遞補,玲全用劍身擋下了。上了一層樓的圓香轉了九十度跑過音控室,沿途懷裡掉出幾顆愛心,憤怒之餘的竹青遇心就用劍砍成數段,她倆的距離數度縮短又拉長,不忘呼叫圓香。
圓香下樓,肩上載著與手臂夾著的心一陣晃動,那竹青竟跑到對面階梯與她同步走,小姐,我們一直對看也不可能有好結果的,她把頭轉正,一群散播火焰的心衝出,小傢伙身前的數尺火牆幾乎要將圓香捲入,忽然,那紅色的結晶從她衣內飄出,形塑為一把正紅色的大劍,黃銅的劍鋒有青藍色烈焰包圍,濃藍內部一絲金橘躍動,足以嚇退十方妖魔。她情急之下反握那劍索性一揮,青色的火與紅色的火交會,接著雙雙熄滅,感染邪心的怪物們也在劍揮過之處成灰。
劍往週邊掃除障礙,火炭的子民被向外推化成一圈圈天青的火球上浮,一瞬消滅如流星轉瞬即逝,所有人都在看,捲起的焰跟著下環形的樓梯,走入支道回歸中央大階梯,竹青不死心,派出更多白袍使者由四面潛入欲抓圓香,女人們手上黑色的熱熔膠槍擊出紫色漆彈,落地,怪物源源不絕地爬出,跑,只有跑能令她解脫。同一時間,玲依舊在苦戰,連番八九個棒子一齊出招,就算整條手臂加上刀也沒那樣長,玲苦無對策只好先拿下一部份的棒,轉頭過去對付,一名女性藉機扳他的手到背後,壓著不讓他動,剩一隻手的玲拿刀先削斷一排棍棒,削到一半竟出現小樹幹般粗的鐵棒,刀快要彈飛但被玲拉回,九個女人齊上力壓他的肩與背,一時半刻反殺不成,刀脫手而去往圓香那邊飛,圓香空出的那手一接,剎那一手刀一手劍殺盡強敵。
「Nice catch,彩瀨!」玲向她比了個大姆指。
來吧,都來吧,此刻圓香是無畏的,雙運刀劍除火怪並逃離那些研究員,一面下坡火接著點然後每階的跨度漸小,到最底且最寬的那一階,一躍,完美降落正好與玲並排,她將武士刀拋還給玲,兩人背靠著背作戰。「終於站到同一陣線了呢,彩瀨。」他對著嗆人的煙霧喃喃道。森永同學,我只是和你有相同的目標而幫你打這一仗,並不代表我認同你了。圓香鎮定地說。幾分鐘前還那麼愛哭的人......。你想找架吵啊。別氣,大小姐,玲說,先贏了這局要緊。
那劇場三面牆上宮廷花園似的拱門湧出騎兵,同側轉眼又吐出數排的兵,成四方形的陣列攻打玲與圓香和眾異形,要上囉,玲刀尖下轉挑起一縱列大頭兵,對準後頸開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圓香直直進入部隊,高速轉起劍,那列大兵的頭盔經她一砍飛到天上去,煙塵再起,他們以同一點為軸心,一個往左掃起敵方部眾使兵個個衝高入雲,一個往右斬裂地泰山壓頂令兵下地獄九層再彈起,倒了一片,兩個人合招同時向中心揮刀與劍,滅了前方一大排的兵,後翻轉到另一面,兩人背對一起出腳,各自出面解決三排兵眾,玲似水柔軟走波浪形搖擺不定席捲整個大隊,迂迴行走,走過之處必無人生還;圓香似火剛直行直線遇一兵反彈再殺一兵,雖則單調,其劃一的紀律陸續斬破散漫的兵,兵以人為單位接續陣亡。最後他們回到同一個地點,四個大陣的騎兵全倒,場內已空。很厲害嘛,玲邊喘邊對圓香說。彼此彼此。圓香回答他。
與圓香追逐後來停下觀戰的竹青終於下來,一手持劍緩緩走。大小姐,身手萬年不見進展的圓香小姐一個人擊殺了這麼多怪物,應該勉勵,她一面拍手一面走得更近,借了那把劍之力,想必大小姐已是到極限了吧。圓香拿起劍橫放,頗有武者風範,「還學會反抗我了,圓香--還是要叫妳香子小姐呢?」圓香沒有說話,突然竹青踢倒舞台簾幕旁的火盆,火向玲與圓香所在之地延燒,燒成一個火圈將他們圍困住。圓香頭一昏朝玲的肩膀倒,玲右手扶著她的背暫時將她穩住。妳辛苦了,好乖好乖。他摸了摸她的頭,火勢越燒越旺,熱氣蒸騰,火舌向內吐,玲再一刀劈散烈火。
「喂,你們公司就這麼無情嗎,她只不過是想要一點認同而已--」竹青笑了,認同,這種武打的白痴再怎麼用功也沒法光榮門楣。玲不再與她辯,一刀熄了火帶圓香出囚籠,將她放在絨布地上,替我照顧好她,玲說話之時那狗走出咬起圓香的衣領拖往觀眾區,眾貴婦人都過去關照她。玲舉著刀向竹青發起挑戰,來正面打一場啊,有種就自己出手,別拿異形打異形。
「只剩我們兩個了呢。」竹青一劍胸口外推出刺向玲,玲往後一跳,刀劍乒乓打過一排窗,有時玲的力氣比竹青大,有時又是竹青取勝,於窗前,於眾星的見證下,紅牆的紗簾因刀劍引起的風飄盪,兩人就這麼打上外頭一座遙指天邊的船板。喲,還滿滑的。那坡是斜上天又斜又高,看看腳下的水都不知幾丈深,發呆啊,異形,竹青緊抓劍柄從玲的側面刺擊,玲倒退著跑躲開劍尖,出刀踩住腳一面揮著劍在數點攻擊竹青,腳邊除了照明燈就是深水,穿著高跟鞋的竹青比玲高了五六公分,他不太能防住來自上方的攻勢,不斷擋劍但嘴角擠了個微笑,意圖讓自己保持輕鬆。
今天就是你的末日,竹青瞥見身後是制高點,劍反攻向玲欲往低處走,刀與劍交叉兩人轉圈維持一會,鬆開,刀勢朝上一番猛擊,她沒能抓緊開始時壓制,被步步逼上大斜坡的頂,路的中心兩隻手都歸在劍旁敲側擊,整把刀盡最大的能力大範圍攻來,可劍就像保命符,玲突破不了防線。兩者一度在中線附近徘徊,好幾次玲還被打得退回中線以內,他再衝,地面亮閃閃的藍燈一個個晃過,紅色地有幾寸,刀劃開的就是幾寸,你打不破,少年。竹青尖聲笑道。他出了刀,這回沒到頂端就停,對方一如往常地拿劍與刀對決,你怎麼回事,就說了沒用的......。下一秒,玲把腰連著屁股往旁大力一擠,竹青就這麼被擠下船板,下墜之際她緊急將劍插入船身柱的側面,整個人抓著劍柄吊單槓。
卑鄙小人。感到受辱的竹青向上一拉單槓叫道,又沒說不能以體重壓制,妳自己不站好,玲向她說。「哼,你沒刺中我的要害,正好給了我翻盤的機會,我等會上去找你!」她翻上單槓站起準備攀上船板的背面,腳都快離劍柄。「你不問水月到哪裡去了?」玲蹲著向她說道。水月,那傢伙常拿的武器,用習慣了,今兒個要打仗怎麼沒帶出來。你看不起我。竹青大吼。時機真是好,一條藍圈大章魚將觸手伸上船,竹青連掙扎也不能就遭牠捉住拉進水底,八隻腳周圍一陣泡泡。
很好,水月。他拍拍章魚的額,竹青恐怕作夢也想不到他的劍有這種化身。我們的章魚與人一起沉沒,海上瞬間恢復平和,月光也再度探過雲層照耀一座甲板,甚至是船裡全部的人。
他走回船屋,與會的眾人集體為他喝采,「為歸來的勇士歡呼!」紅色劇場內人們坐成數排,搖擺著手唱唱歌排解先前的恐懼,有些商討接下來的計畫,大都在等待救援。玲往狗與婦女聚集的區域走,手穿過圓香的腋下抬起雙肩帶她往劇場醒目的地方,舉起她的一隻手。「為另一個勇士歡呼吧!」室內頓熱鬧滾滾,活潑的雀躍得拍手又跳跳跳,上流社會的人們只是笑著鼓鼓掌,大夥都在為揮手著的玲和沉睡著的圓香獻上感謝與致意。有那麼一個時候,劇場被射入的蒼鬱光線改建成了夜的廳子,鐵絲交錯的長欄杆都不再言語,他們僅僅是盼著這一夜的完結,拋掉錢財,都笑得一樣單純。
玲公主抱著圓香從火場裡出來的時候,記者們第一時間拎著麥克風集體搶獨家,後方消防大隊已趕到拿著水管滅火,碼頭外側冒著濃濃白煙,船屋上仍有火星。玲簡單地點了幾個頭,然後想起什麼似的愈跑愈快,那群採訪他的記者連忙閃避,後看見逃出的民眾,又隨機問了幾個。
「千代目外海一艘渡輪因不明原因發生大火,目前災情已獲控制,獲救人數還在持續增加中,估計千人以上受此影響......」碼頭外邊水門上的大型電視正播著新聞,好遠好遠的馬路對面的候車亭坐了個高額頭的男人,頭靠著大腿握著雙手滿臉憂慮。除了國家大事以外,彩瀨光夫很少這麼折騰的。他對此幾乎不抱任何希望,直到綠燈亮起,一個小男生過那路口向他走來,越接近腳越緩,懷中的正是那讓自己掛慮著安危的女兒。啊。光夫從玲手中接過圓香,她呼嚕嚕地睡得可真香,一時之間他尚不知如何表達感謝之意。我在電視上見過您,玲慎重地行了個童軍禮,總理先生,祝好。玲最後說了聲再見後奔進茫茫的夜色,獨留下還沒適應過來的光夫和圓香。
海潮的聲音。人聲。都市中心的人影來來去去,一分鐘更迭無數次,火把他們燒盡,一間竄著煙的房子的房門窄縫好多人吼叫,都被用救護車載走。大家都會死。似夢又非夢的情境裡她哭了,然而現實她用手一摸臉,乾燥,沒留下一滴眼淚。
大船中所有受困的旅客均已救出,鏡頭前許多受訪者都與家人團圓,非常振奮人心。另外,據信警方已傳喚關係人......。睡意漸淡的圓香開了眼,駕駛與副駕駛座間的收音機亮起一串頻道字碼。「看來是一場大冒險呢,香子。」一看,安全帶也繫好了,她甩了甩頭把睡意趕跑,操控著方向盤的父親轉過頭眼神十分溫柔,父親來接她,如同夢一般的場景。她盯著車窗外的夜,發覺路邊的草皮有隻黑貓在追著他們的車,那貓,就是曾偷吃她的早餐的那隻。過一會,貓趕不上車速被落在後面,黑色烤漆的車穿梭各大燈與車群裡,往回家的方向開。
海上,巡海人員的大輪船的尾巴牽著幾艘救生艇,那最大的橘色氣墊中間竹青與眾研究員枯坐,受到拘捕的女人們聞著海水的腥味向陸地,同時雨下不停,可惡的森永玲,來日方長,不敗你我誓不為人!竹青裹著救生衣打噴嚏一面怒罵,下屬趕緊為她披上好幾層報紙,忙著叫她保重玉體。
紫色的煙雨更密更濃,下過江面和湧著浪的渡口,外灣那望海的古樓雨中顯得黑而可怖,岸邊的一塊大石上,絕海的最前端,玲仍是挺立風裡雨裡凝望著這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