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與裏的街道(下)(2 / 2)
福本向前衝,斬除視界內雜亂生長的行道樹,飛起的木塊與旋出的樹葉堆的芳香被削成片,每踏一步,地上泛著的水波紋就搖曳得更烈,幾千幾百條魚也隨他堅定地迴轉,預備攻陷產生巨獸的大櫃子。當今福本是無人能擋,一刀走遍天涯直直砍進橡膠的造林,剎那樹的棋盤被放倒,白色的樹汁湧出樹墩,樹墩再由掀起的地磚切成了碎末。
造林的出關口企鵝與海豹舉起鰭肢攔他的小腿,他抬腿跳起腳尖輕點那連成一線的鰭躍往更遠處,並殺了那兩隻動物一刀,這回刀刃滴血未沾,反倒是他們身上的皮層擴張為一黑一白的水墨團,降至半空試圖阻卻他的腳步,他半蹲著拿鞋底煞車一腳後彎一腳打直在前,貼摩地面轉數圈持刀挑起二個墨團又砍劈,刀尖縈繞著的黑白一碰就成灰,於福本的背後造出一顆一顆虹彩的泡泡再撐破,五十把金光的小傘下行變為落雷,一面的觀眾皆啞然。
一次雙殺,你這小子狂傲得逆天了吧。絆拿好先前造出的光劍擺個架子,衝上前與福本鏖戰,兩人刀劍相接一路自頭頂打到腳底。這是給你的回禮。福本抓握刀柄用蠻力擋他的劍。他的刀勢在與絆交戰過的對手中居上位,年少有為,絆被逼退了一小節距離,幾秒後趁福本累得分心時進逼,席下圍著座椅的長形石窟都好像是要被他們打出光輝一樣,步步都須慎重。絆揮劍,福本左右肩的上方他皆攻,不能切入頸子斷幾根頭髮壓壓他的強勁也不錯,福本很快地又專注在對手的招式上,將刀往前送令絆退開,朝天定著關刀而另一手前擺作阻止樣。妙哉。絆說。「你沒有機會改變世界了!」劍再一次往前刷下,他的身子隨之向福本傾斜,一雙四角星星的眼是前段時間的兩倍大,長髮往旁揚起,他的認真全體觀眾有目共睹。
豈知福本往旁一跳強行把他略過,刀子翻土撥起所有的螢光絲,鐵塔近了他的刀口,然後被壓碎,此時海綠的背景因巨大的衝擊向下崩毀,秀出一片無垠的夜空。正面對上你我無法取勝,但是......。福本說道。「引開你專心對付你的小兵,我是做得到的。」
我果然慧眼識得你這英雄,你沒辜負我。絆環視周圍數了數他造成的損傷,至於賠款,當然是制伏這小鬼後從小鬼的零用錢扣,他邊想著還得意地笑了幾聲。「來吧......白象,用你最大的力氣,踩碎他!」那象倒很順從,腳重重地踏地象鼻掠過他的頭,四隻腳鎖住福本而裡頭一條象腿正要下壓福本的肋骨,福本扶正刀打算對抗腳板,那些毛球便都跳上他的軀幹悶住他的口鼻和埋了他整個人,有一列堆成塔樓的將大刀與他的手分離,他想伸手去抓卻被毛球壓到更深處,耳孔鼻頭眼皮都是剛毛,是他小時候遇溺的感覺。「一個人迎戰訓練有素的戰象,再怎麼說小孩子的力量也是固定那丁點,你回擊不了--」毛球陣停了一會,大眼皆看著絆。一隻手探出無窮的雜毛,接著是整具身體,毛球如退潮的海浪般消退,福本的魚臉浮起開掌接下刀柄再來挺身飛往象腳,一刺牽動眾毛球貼附上象皮,甚至小魚。「在水中想怎樣都可以,想著浮就能浮......鮨造說的!」福本喊道。
「你這傢伙還把他掛在嘴邊......算了,緊急撤回!」大象忽融作一股光流與絆的劍匯合,白瓷的三節棍,絆正想耍就被福本居中分作兩段,煙灰四散。
「你根本不會打架!」
「唔嗯......」
喪失住處的毛球們聚著撐開毛的降落傘落地,轉而啃食那大櫃子,櫃子瞬間崩塌引得更多毛球前來聚集。福本大刀一揮,丟了劍又沒了保鑣的絆一個踉蹌後狼狽逃跑,再一揮,絆猛地跳高,完美重現福本前一刻深陷困境的樣子。福本追著他不肯放,他的雙腿都繞成兩環白色的光輪了,猶不足以洩憤,他跨過地上的紙箱,踩著餐車滑了一陣又表演衝刺,這下換其他人看他作馬戲團猴子笑翻了,他尷尬地對著一位粉絲的手機畫面比勝利手勢,馬上被福本趕往場地另一側。
他將他逼到牆角後收了刀,你真好運,我心情滿好,今天先不殺你。看到希望的絆向他狗腿起來,他把他抱著的腳抽開,回瞪了絆一眼。「因為,就算今天我不動你,也會有人代為效勞。」
真是個好日子,一群警察破門而入,亮出收索票要帶絆一群人回去作筆錄。絆只能乖乖地給人家上銬手掌反背入列,其餘絆帶來的場務包括牛肝菌和那個小販,也都被警察趕成一直排往警車方向走。不要抵抗,拘捕他們的大隊長說,你們涉入非法肉品交易,罪行重大,別想矇混過關,知道嗎。絆還搖著手辯解道,他和好孩子建設公司早達成了長期合作,隊長才不理,待會跟檢察官好好的聊吧。絆在心裡偷罵了一大票人,那些滿身肌肉的警員一向他施壓,他便聽話了。「不過我要請教一件事情......是誰報警抓我的!」
「我。」劇場外頭忽響起飛機的起降聲,福本起跑出了場,仰望天空,天上竟有一整排飛行器大隊,其中領頭的那架直升機半開著門,機身裝著的數吋液晶顯示屏閃著一顆好大的金鳳梨。「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吧,福本若里志。」艙門口站著的那人的頭還是泳池裡的花花捲捲,只不過換上了家居服,正朝氣十足地揮著手。
「你是......藤原鳳梨!」
哈哈,原來我那麼有名啊。鳳梨老兄告訴他,他將送他一個大驚喜,沒等他裝完神秘,機艙內的芽羽和音羽就自己鑽出向她們的哥哥抱怨家裡人有多擔心他,姨婆用光了整整三包衛生紙,叔公則是打電話報了失蹤人口,還找偏方幫他作法祈福。福本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每台私人飛機都載滿了他的家人,年紀大的與小的帶著淚招手,那螢幕也閃現了「歡迎回家」等字樣,機體緩降,他最親的四個人下了直升機,兩姐妹率先衝過沙灘和福本相聚,拉著福本的褲管跳啊跳,母親在後頭輕聲慢步,如天上仙女,亭亭走來用纖纖玉指抹去福本小臉上的塵灰。沒事就好。她說。
父親隨後來到,極不情願地站到福本面前,這個大老粗居然紅了臉,預先排好的致歉詞沒一句想得起來,吞吞吐吐欲說還休。「我先講,別打我的臉......」他一言不發地抱起福本,福本聞了他襯衫上的酒味表示臭得不能忍耐,囉嗦,他扭捏了半天只吐出一個詞,隨後把福本抱得更緊。
諸如父字輩母字輩伯公伯婆叔公叔婆姑婆姨婆,還有一個九十高齡的曾祖宗,也牽著他們的子女問福本那場奇幻之旅的情形,福本只隨便應了幾個問題,便張開雙臂迎接他的弟弟妹妹們。「我好愛你們。」他一手提起四五個小孩說道。
晚風吹起砂礫,而砂的煙幕的彼端出現一人,我是不是錯過什麼好戲了,太史郎撥著他的金髮邊嘟囔著。砂散了後,他發覺每個人都在朝他這邊看,低頭,自己還是只穿一條海灘褲,向後一摸鬆緊帶斷了,露出半截屁股,趕緊提褲筒想挖個洞跳進去。夥計見了他仍是平時那死板板的臉,他心頭忽升上一陣火氣,上前搧了夥計的臉頰,夥計只是呆立著放空,看都不看他。福本又要雞婆,他母親說人家的事他不用管,便叫他往回走。
福本示意大夥等他,自己跑進場地用花布大衣裹著小白狗出來,他們一看全傻了。「我們能收養牠嗎?」他懇切地問著父母。漁作正煩惱著該不該實現兒子的夢想,家中小孩就蜂擁而至陪著小狗玩,那狗睜開了眼,「汪」了一聲。
「幫我顧著牠。」他將狗狗交到音羽手上後獨自走向即將離開的絆,上警車前,他還得和這人講明一些東西。我要走了啊。絆對他一笑。「喂,大壞蛋,給我把你的肉舖撤出吉倉!」福本提高聲音說。
「好吧,這次是我敗了......看來你真是被鮨造教壞了呢。」他一面乾笑被帶上車,本就不打算回頭。還有,還沒完。別那麼喜歡我好嗎。絆說。「你那頭髮的深藍色,真的很像我們家的人......」
什麼啊。他拋出了如同天使般潔白的無瑕疵笑容,乍看之下就是個好人。然後他踏過沙子與他的黨羽上了車,車門一闔,紅藍的燈光便轉過一條夜路,消失在深夜大海色彩的夜晚之中。
走了啊。福本想著當他跟絆再度會面的時候,全部的謎題都會有解,至少現在家族內各人到齊,家庭聚會也能如期而至了。「那麼接下來......」大夥既緊張又期待地等著他發布消息,個個凝神,汗都滴下鬢角。「當然是去約會啊!」一行人聽了,叫得比剛才更像殺雞,漁作第一個跳出來喊卡,啥時交的女朋友,你這小子給我說清楚,不要因為我沒讀過書就......就跳過我。孩子的爸,讓他去吧,你當年幾個前任我還不是包容了。母親出擊,兩個妹妹也一起擋著漁作,漁作沒辦法只好放了他兒子。
福本走向音羽抱小狗到懷裡,一抹茶花的淡紅在他的臉頰上暈了開來,隊伍內傳出忽大忽小的驚呼,人擠人目送著他和羽衣子進了海灣的市集東逛西逛,頓時,市集的每條經緯都吹起了粉紅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