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與裏的街道(下)(1 / 2)
全體觀眾的面前降下了一道重簾,節目的下檔來得太突然,迫使想看又看不到完整版的人們暴動了,都帶著妻兒下了席間往舞台持加油棒朝簾幕猛打,無奈簾幕刀槍不入,暴民們抓牛肝菌來抵帳,他邊抖邊說他被老闆排除在外,老闆的事,他一概不知,結果不僅人群不散,他的單邊臉頰還遭一個野孩子拉得變了樣。「先生,你可害死我了......」
空間內。
好寧靜,對於房裡僅有的三人,絆並未抱著過多的警戒。一位是福本的前盟友後來轉任與他同盟,一位是自以為是大人的小孩,最後一位,連人類都不是--戰力分配真是不均,算了吧,二對二已是給予這群傢伙最大的公平了。海豹企鵝犀牛大象皆靠著土裡長出的橡膠樹靜待時機,一棵樹旁是一隻動物,樹皮流出的**碰到地再被根部吸走;樹的排列像是調整過的一般整齊,豆腐方格大陣,有時動物們不一定待在同一棵樹下,或與大象會佔走犀牛的那棵樹,犀牛又和海豹擠位置,抑或是全部的樹下站著同種動物,福本所見的風景每分每秒都在變動,儘管閉上眼,眼皮底下仍舊會有樹葉搔得他眼睛發癢,他便選擇不讓睡魔吞噬。「你說,所有法術都會失效,那為什麼你的動物沒事?」福本覺得這空間太矛盾了,絆的製造混亂的野獸不但強壯還可以演變身秀給他看,這想必是他精神錯亂了吧。
「施法的人,當然對這項限制免疫。」絆回答他道。他說他得要感謝羽衣子,她讓小鎮度過了永不完結的夏天,如此他便能在每年的這時與馬戲團出去巡遊,重複獲利,甚至利滾利。「表演固定在開放式的劇場舉行,她不論在哪一處,只要鄰近她朋友的忌日我就天天展演,就算她不想看,也避不掉。」如同太史郎為福本講述的,羽衣子不用親臨會場,只需一個關鍵詞,她就會陷入無盡的懊悔之中,受困於吉倉,悲傷一年比一年加重,也就造成了舊魚尾村出現幻象而福本難辨真假。因為,那即是她最深切的記憶。
強烈的情感會成就異形,異形的幻想會令心魔脹破虛構擾亂世間。
福本全都懂了。
九成九是我的錯,福本。羽衣子說,以疲勞過度的狗臉。我在冥冥之中呼喚你,只想再見你一面,你成了人之後,我還叫不出你的名字了呢,人跟動物的戀愛,無人祝福,就是一場空談罷了。她以帶了點溫度的鼻頭輕觸福本的額頭,全身的白彷若戴上了頭紗,是她愛著的山茶的顏色。等山茶開放的季節,她想跟著福本,不,大鯢一起去採,只是這個願望,她一直放在心底。福本抬起額碰她的額頭,雙臂緊緊擁住她不說一句話,為何,為何真相要來得這麼遲。身雖為狗,而心始終向人,福本最清楚這點。片刻羽衣子鬆開了他的擁抱。「好像有人也為我指路了呢。」她看向沉默不語的夥計。
「別和我攀關係!」夥計手握著拳看都不看她一眼。我輸掉了整個世界,而妳就只曉得拿朋友之間的愛給我回答,含糊不清,我怎麼能理解。他的資格被太史郎取消,一次又一次,他年紀小,需要照顧。可是夥計說服不了自己。
「對不起,阿左,真要我選的話......」
「妳誰都不要。這話我聽了上百遍了,用來勸我放棄。」
「阿左,我愛你們所有人。」
天大的笑話。夥計冷笑一聲,轉頭盯著那片樹林,一棵棵都繡著那麼美麗的深色刻紋,橡膠曾被村長大舉種植,作為村子籌措經費的另一個管道,當時,他們就選定了一棵樹,這是聯盟的樹了,隊長曾說。妳認不出這裡哪棵是母樹吧。夥計哀嘆道。「妳從沒重視過我們,要是妳真有心就指給我看吧。」羽衣子頗認真地把樹都看了一遍,整齊歸整齊,方陣裡的色調都一樣飽和,動物--以及牠們增殖著的分身,蹄子踩踏著草繞來繞去,平和,謙遜,看不出異常。
她眼神閃動的瞬間,竟感覺每棵樹都是站立著的魚,稍待一會,樹下就全是躬著背的長腳的鯛魚,那不就是大鯢,她心心念念的那人;跟她的愁緒同樣多隻的大鯢們背鰭浮現了螢光織成的愛心,在樹縫間走迷宮,橫的直的,來來回回,使她更看不清。「妳的心果然只裝著大鯢一個。我也好,小麥也好,皆是妳逃避太史郎熱烈追求的藉口。妳沒愛過我。」
福本突然想幫羽衣子。他肩負著一切因緣,可以說,八方聯盟的各人痛苦的來源都是出自於他,也該由他親手完結這場悲喜劇。他要做點事兒,雖然那是他們造的業。樹林中依然只有走獸,樹冠朝著同一個方向偏,樹身打上了比任何樹都大的陰影,只有那影,不跟著樹群的節奏晃動。蹲坐著的他邁開步伐向影子的反面走,就是那裡了,他顫抖著腿但真知已映入眼睛深處。
是樹,比方陣的樹高,參天且身上捲著環紋,葉子一如南洋的竹編遮陽棚一層一層往下撐起,緞帶自樹叢中心垂降,不知為何,夥計看到此景就鼻酸了。馬拉巴栗,發財樹--他們村長只是想討個吉祥。絆雙手抱著胸說道。那一天,實際上是夥計提議將這棵樹的樹下當他們的聖地,只種一棵,為了集中財源。就是因為僅此一棵才博得大夥的一致認可。經濟作物和觀賞植物都是村裡種得最多的啊,傻蛋,你一開始就知道謎底了,最在乎我的,是你吧。羽衣子笑了。
夥計只低著頭。他第一次意識到,他能夠做回那個為感情賣命的『阿左』。
「不管是過去我犯下的罪,還是你們身上剪不斷的因果,我都會背起。」福本站在拱起的樹根上,一手扶著樹幹。「羽衣子小姐,我來承擔妳心裡的刀割,這是......大鯢畢生的使命!」房裡生出無盡光華,大黑板出現了淡淡的裂痕,一行人耳邊隆隆作響。
「走吧,那伽,到應許之地!」
他向著天空大喊一聲,那數片黑板疊成的天傳真出一般人無法解讀的草體,迅速紋上四個面,那樹在天地的振動裡開花結果,果殼與果殼撞擊奏出一段樂音,接著,茂盛樹叢下集合眾枝條的枝幹抖下一條塑膠繩,光從樹根反向打往樹頂罩住大樹。他褲袋收藏著的鯉魚旗忽地飛出,於他前方纏上塑膠繩懸浮,而這光亮,正與遠方的一項物品遙相輝映。
武器在呼應著他。
城外數十里的寺院之內,倚靠著院牆的一把刀被雷電包圍離牆直立,四周駐守的和尚們一看有異象便都上前關切,說也奇怪,那柄刀面只剩一丁點的大刀竟從斷裂處直接長出了刀鋒,緩慢移向天際。「是福本。他成功了!」小沙彌走出禪房,讓眾師兄弟一同運使法力把刀送往福本身邊。四指收攏發功拇指折起收功,他們的雙掌連成一道氣的長城推往刀本身,刀遂昇天出了古寺再來是院外的竹林,涵洞,海雪鎮,四郎和茜抬頭望天還以為是流星,那刀過舊車站飛入海岸線,向下一落,一次穿破墨綠的簾幕與中心兩物結合,繩子自動拉緊打了結。自體發光的三物重新凝聚成一樣寶具,鑲滿藍鱗的石杖是柄把,柄的末梢一條嵌著五彩神石的巨魚浮雕銜住刀片,刀閃著冷光,一把驚人的大關刀握在福本的掌中。
「面東海,築起海市之城,願聽鎮海大部宮之聲,從一而終!道界親海的最後神兵,鯉魚薙刀,應!」大刀被福本耍了幾耍,轉了十圈後打向地板拖行,他一步步朝絆走來,雙眼冒著憤怒的烈焰。
「別以為換了把武器,你就能囂張了!」絆自身也凝力成劍準備與他對沖,刀速卻較絆蓄力的速度快,一刀劈向空間的邊界,邊界旁的犀牛跟著球殼一同被砍成兩半,頓時天光射入,觀眾才又看見他們,一個人驚嘆,其他人亦叫喊,只留絆驚懼的面孔賴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