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喜事连连开枝散叶，簸糠眯目盎盂相敲（2 / 2）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新年就来到了。

这年大年初一，我妈妈领着我专门去给奶奶拜年。奶奶看到俺娘俩来给她磕头，进屋前她赶紧躲进了南屋西里间。

妈领着我进屋没有看见奶奶，俺娘俩先给祖先牌位和爷爷的画像磕头。磕过头，妈妈问：“老六，咱娘哩？俺娘俩给她拜年来了。”

我六叔说：“没在家。你等会。”说着我六叔一转身上到煤火炕上从西边的界墙上取下奶奶的画像，接着他把奶奶的画像放到桌上靠住里边的中堂说：“磕头的，磕吧。”

我妈妈有点不满说：“你端回去，给死人才在画像前磕头。”

我奶奶从里间跑了出来冲着院子里喊道：“老大媳妇咒我死哩，你们给我出气啊！”

我二婶从东屋跑了出来，径直跑到南屋由于有奶奶的尚方宝剑撑腰，照着我妈妈的脸上就是几个耳光。

我妈妈哭着跑进了西屋，我爸爸看见妈妈跑到里间趴在床上哭。我爸爸问明了原因，他怒气冲冲地到了南屋给我妈妈出气。他看见我二婶叉着腰站在那里，他脑筋一热照着我二婶就是一个耳光。

我二婶哭着跑进了东屋。我二叔在东屋躺着睡觉他一骨碌爬起来问明了原因，火冒三长，他跑到了南屋给我二婶出气二话不说挥拳便打我父亲。

我妈妈和我婶婶也都不哭了跑回南屋参加了战斗，另外几个叔叔由于有奶奶的命令也都帮着我二叔和我二婶打我父母亲。踢的踢，挖的挖，夯的夯，捶的捶……

那时候我才三岁，娉娉二岁，都还小。我和娉娉都在一旁哭。

家里边是打骂声，哭喊声，乱成一团……使我久久不能忘怀。

十

兴旺爷爷一大早去几个长辈家拜年没有在家，我三叔跑出去喊他。等他回来后，发现自己邻居家的后院着火了——自己家的孩子媳妇们打群架，十分恼怒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吃饱了撑的，你们还想过不想过了。”

他脱下鞋就去打我二叔几个，他们几个慌忙跑了。他又指着我奶奶数落道：“老嫂子你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一样，你是个惹事包。”

他看了看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伤，什么也不说回到家里拿回治疗跌打损伤药给了我爸爸。

我爸爸和我妈妈回了西屋，我看出他们脸上有用语言和文字难以描述的有点说不出的表情。说不清是憎恨、难受还是后悔、自责。

十一

正过年的，也就是说大年初一我妈妈不愿给娘家人添不愉快，也就没有去给我姥爷姥姥说这件事。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二我父亲和我妈妈带着我去了姥姥家。姥姥家里三间西屋，挨着西屋的南山头盖有两间较低的小房。这两间是厨房，是泥棚房，上边没有瓦。姥爷和姥姥住在北边三间。我和妈妈串亲戚不回来时老爷和姥姥就住在外间，让我妈和我住在北边里间。我有两个舅舅住在堂屋三间。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临街门口的南边东墙旁边长着一颗参天大榆树。榆树上的一个枝杈上住着一窝吃杯茶，每当夏天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吃杯茶就吃杯——吃杯——茶，吃杯——吃杯——茶叫个不停。

吃杯茶是一种凶猛的鸟，我们这里的少年儿童每当看见它进攻老鸹就拍手唱起儿歌：吃杯茶，打老鸹。打不死，不回家。

现在想起吃杯茶打老鸹的画面仿佛就回到了童年，觉得很有意思。

十二

正月初二给我姥爷和姥姥拜完年，吃过上午饭，我母亲哭着把遭受的委屈一股脑儿给我姥爷姥姥说了。我姥爷是个火爆脾气。立刻喊来我的舅舅，家里边人觉得不吭气面子上过不去，他们决定召集人马去三河湾兴师问罪，替妈妈出气。

我姥爷和我舅舅召集本家自己70余口人拿着铁锨锄头等家伙浩浩荡荡向三河湾进发，我父亲拦也没有拦住，说实话去这么多人打群架给我妈妈出气，不是我父母亲的苦衷。我父母亲和我被这支队伍裹挟着来到我们村。

在我们村西头引来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人。不一会黄楼村给我母亲出气的这一大群人就风风火火来到了我家门口，我奶奶见来者不善，叫我三叔去喊俺们村德高望重的岳普耀老爷子。我三叔知道救兵如救火，他一溜烟跑了。

我奶奶点头哈腰让我姥爷进南屋坐，我姥爷当是没有听见，我舅舅和跟随来的人吵吵嚷嚷让我二叔和我二婶出来，要揍他们。

十三

岳普耀老爷子那年81岁，红光满面，身上穿着黑色长袍，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尖口布鞋，右手拄着龙头拐拐杖，步履蹒跚走了过来。在大门口岳普耀和岳兴旺、岳万全耳语了几句，岳兴旺和岳万全两人点点头离开了。接着他向我们家走来。我父亲请他进二门，往南屋坐。岳普耀看看前头院内黄楼村的人没有进二门，他索性站在二门台阶上喊道：“岳至善家的人都给我出来！出了事总要解决，不要给老岳家的人丢脸。”

听到喊声，我们家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二门外院子里。

岳普耀他看看站在院子里的几十口人愤怒道：“日本鬼子已经占了东三省，七七事变后已经开始向我们这里进攻。国破家亡你们还有闲心打架窝里斗，把人都丢到国外了。我和黄楼村的老长辈的黄启贤是拜把弟兄，我是他大哥。我代表我的兄弟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说几句话，说的不对的黄楼村来的人还请多担待。”

接着他又说：“中国有个成语叫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现在大敌当前，我们必须一致对外。我们没有什么不可解决的矛盾，你们现在家里的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老黄家有个黄兴他要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而奋斗，他发动了黄花岗起义，在震惊中外的武昌起义中被推举为革命军总司令，是个了不起的爷们啊！我们老岳家都知道有个岳飞，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岳飞出身于农民家庭，当金兵大举进攻时他22岁就参军保家卫国。据说他训练了一支纪律严明、英勇善战而且深受民众欢迎的岳家军，他说：‘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家军多次打败金兵，金军士兵害怕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他率领岳家军曾多次取得抗击金兵入侵的胜利，他常对士兵说：要‘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而！’他的努力奋战为南宋政权得以偏安江南一隅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上边所说的只是我们中华民族内部的民族矛盾。现在日本鬼子正在侵略着我们的国家，这就不同了，这是中华民族抗击外来侵略的战争。我们面临着亡国亡种的严重局面，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大家都喊道：“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岳普耀说：“对，我们要用我们的血肉筑起新的长城。岳至善有七个儿子，在家的有五个。老岳家的五个兄弟站出来！听说你们还没有大名，我们的第一个字是我们的姓这是不能动的，大家知道我们抗击外来侵略需要依靠广大民众的力量，广大就是一个庆字。通过广大民众的努力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欢庆我们的胜利。因此第二个字我觉得就用庆字。这第三个字吗？谁会背诵王昌龄的出塞诗？”

我四叔背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岳普耀老爷子说：“背得好！我现在就以诗的第三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作为第三个字给你们弟兄起名。”

我三叔说：“我们是岳飞后代，老祖爷岳飞的满江红就很有气魄。为何不以‘千里路云和月’来命名？”

岳普耀老爷子说：“我本想这样命名来着，可是咱们的老祖爷十分欣赏王昌龄的出塞诗。他常常以这后两句诗来教育家人、朋友和队伍上的人。他把精忠报国和不教胡马度阴山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因此这样做老祖爷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满意的。我看就按我说的办吧！但和丹是谐音，我在这里改但为丹。老大名叫岳庆丹，老二名叫岳庆使、老三名叫岳庆龙、老四名叫岳庆城、老五名叫岳庆飞、老六名叫岳庆将、老七丢失了很可能有找到的一天，老七名叫岳庆在。”

在场的我父亲的五个兄弟觉得这些名字响亮，我爷爷起的什么喜妹呀、想妹呀、盼妹呀、来妹呀、得妹呀、生妹呀、停妹呀，那是男孩子的名吗。五个兄弟喊道：“谢谢爷爷起名。”

岳普耀又说：“孩子们今后你们要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要挑起保家卫国的重任，早日成为国家的栋梁。希望抗战胜利时咱们能再相聚，我要和你们喝一杯庆功酒。”

他停顿一下又说：“黄楼村的爷们，今天的事你们说咋办呢？”

岳普耀老爷子的一顿拍使黄楼村的人失去了来时打架的凶气。还没等我姥爷回话，我父亲快步给老人端来一碗开水，岳普耀把水接了过来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

这时岳兴旺、岳万全走到我姥爷身边说了几句，我姥爷又和我舅等交换了意见。

岳普耀喝完水，扫视了一下台下的人右手把胡子一捋说：“黄楼村的爷们，今天的事你们说咋办呢？”

我姥爷把手一摇头一仰说：“闺女的事不再说了，两村要联合起来一致抗日。”

说罢黄楼村的人就开始往外走，我奶奶要留我姥爷和黄楼村来的人吃饭，我姥爷说：“家里人都还急着等信那，以后见面再说。”

黄楼村的人走了，岳普耀也走了。

岳万全去送黄楼村的客人，岳兴旺拦住我奶奶说：“普耀老爷子说，‘不痴不聋，不成姑公。’意思大概是当老人的要学会装聋作哑，宽宏大量。他让我问问你，你们家这当事你能解决不能？”

我奶奶想了想，说不能，普耀那老爷子就会召开全村族里人大会弄得我没有面子，再说家丑也不可外扬；说能，自己也恐怕解决不好。不过家里人都不是不论理的人，老话说得好，人怕没理狗怕夹尾。只要不胡搅蛮缠事情就好办，于是我奶奶说：“我能解决。多大个事呀，这件事就不劳大伙了。”

十四

我奶奶让我父亲把家里人都喊到南屋，她有话要说。不一会家里人都来到南屋，他们各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南屋里谁也不说话，我们家陷入了一片宁静。

我奶奶为了缓解气氛，笑笑说：“咱们晚点吃饭，咱们家里今天发生这样大的事，咱们总得有个说法。小喜，不对以后该叫岳庆丹了。岳庆丹你这个当大哥的你先说说。”

听奶奶说岳庆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我爸爸。屋里的人，都乐了。

我问妈妈：“岳庆丹，谁是岳庆丹？”

娉娉在旁也说：“庆丹，庆丹好玩。”

经我这么一问娉娉跳着脚这么一说，屋里人憋不住了都笑出了声。我妈妈打了一下我的屁股，不疼。

我二婶过来说：“别胡说！”说着她把娉娉拉走坐回了她原来的位置。

我父亲说：“最近一段时间我只顾做生意，跑买卖，我把家里的事情没有解决好，让外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我父亲接着又说：“我是当大哥的考虑自己多一点，遇到事情没有一碗水端平；希望大家以后看我的行动。”

接着我的叔叔几个先后都发了言，大都是说自己不对以后改正之类的话。

我奶奶这个当婆婆的本不打算再说话，当婆婆的在媳妇面前低头她还觉得在面子上有点抹不开，可我奶奶也是一个开明人士。她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能让旁人看笑话。我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势，以后我哪里做的不对孩儿们私下多跟我说说，你们弟兄们之间千万不要动不动就动粗。”

我奶奶看看两个儿媳妇红着脸低下了头，知道她们认识到错了，也就没有让她们再说什么。

我奶奶为了调动家里人的积极性，和孩子们几个商量制定了家庭制度，如做饭两个媳妇轮流做，偶尔有一个有事或有病应该怎么办？干好的如何奖励，干不好如何处罚等。年终时要开全家人的会议，届时对全家人的表现，进行考量。要根据个人表现给大家置办新衣服，分钱以及进行额外奖赏等。

十五

我们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奶奶闲时到岳兴旺、岳万全家坐坐，聊聊客，表示她对这件事圆满处理的感谢。她还到其他的邻居家坐坐……

我父亲又忙起了生意，他和我奶奶都没有去岳普耀家里坐坐，难道她俩忘了对他进行答谢吗？

这正是：

老人棒喝止纠纷，重新命名团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