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2 / 2)
“是。”达瓦梅朵走出正殿后长长地呼了口气,站在殿门口俯视着眼前一片雄伟精致的楼宇。从前的她骑着骏马,无忧无虑地在雪山与草原之间飞驰,眼睛里散发着少女那桀骜不拘的光芒;累了就在溪边捧起一手冰凉的雪水一口饮尽,马儿在一边吃草,她就躺在草地上,用手指描画着天上的云朵;牧民会与她分享自家新酿的甜酒和吃食。北境人从来就没有那么多尊卑等级之分,而在南境,一言一行皆要严格地按着规矩来。汉人的衣服束手束脚的,女人头顶沉重的珠翠,连走路也不能随意地跨开腿大步流星,实在是憋屈。
一只手从她侧面伸来,是她的婢女。达瓦梅朵别扭地把手搭在婢女的手腕上。这也是南境的规矩,即使沉重的华服发冠压得人走不动路,也要强撑着一步步走上高台。
赤瑞宫侧殿,王后拉着姬云暮的手满面愁容:“暮儿,北境人野蛮,我原是反对这门亲事的,可时局所迫,只能委屈你了。要是你不喜欢她,我给你再物色几个好姑娘……”
“母亲,”姬云暮打断了她,眼神坚毅,“她是我的妻子,暮儿会像父王爱您一样爱自己的妻子。她很好,我...有她就够了。”
“可是,他们北境人……”
“好了,没有什么可是。妻子就是妻子,我不会再娶旁人。”
王后颇有动容,早先她觉得这样的和亲只是为了南境的安定,自己的儿子从小听话乖巧也不会与那蛮横民族的人产生感情。可姬云暮为了达瓦梅朵第一次反驳了自己,王后开始敬佩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觉得二人既已结为夫妻,能恩恩爱爱有何不妥。她看着姬云暮无奈地一笑,觉得自己先前太过武断,处处想为姬云暮安排,只把他当作襁褓中的婴儿般,可没意识到姬云暮也已到了弱冠之年。
住在赤瑞宫的几日,达瓦梅朵就只爱在这紧贴赤瑞宫的千芳园里钻。比起在园外要面对各色各样的人,明明不熟悉却还要装着亲切的样子,达瓦梅朵宁愿和这些花儿草儿呆在一起。每日喂喂鱼,抓抓蝴蝶,还能从果树上摘几颗果子吃,倒也乐自得其乐。
一日在千芳园里,达瓦梅朵照旧来了。
园子依染水木清华如常。刚入园,就望见那古梨树下站了个玉树临风的背影一身红衣,丝绸发带挽起乌黑的头发。几片梨花瓣飘落在辫子上,黑白分明,好似午夜田野里的萤火虫。那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碟,偶尔捏起一小撮丢入身前的鲤鱼池。
“它们爱吃蚯蚓,不吃鱼食。”达瓦梅朵提着小竹篮,一身轻盈的罗裙径直走上前。池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手猛的一抖,装着鱼食的小碟落入池中,鱼食在水面散开掀起一圈圈的波澜。那人一回头,惊讶地瞪大了一双狐狸眼,似乎没料到有人会出现打扰。
达瓦梅朵在池边蹲下,揭开小竹篮的盖子,里面竟是一条条活蚯蚓。狐狸眼微微一皱眉,有点厌恶的表情,但看到蹲着的姑娘,眼里的厌恶又一点点散开。
“你看。”达瓦梅朵丢入蚯蚓后,鲤鱼群瞬间围了过来,把一边的池水染得艳红如血。
“我说今日这鲤鱼怎么不吃鱼食了,原来是被姑娘惯坏了,嘴也挑剔了起来。”小狐狸眼唇角勾起,背着手看着眼前娇俏的姑娘与池中鲤鱼映出一道美景。
“不好意思刚才吓到你了,我是没规矩惯了的。”达瓦梅朵怜爱地看着鲤鱼,眼里充满了欢喜,蹲在地上也不顾裙边沾上了淤泥,随意地挽起袖子就从竹篮中抓起活蚯蚓丢入池里。狐狸眼只觉得新奇,宫里的女子视衣冠容貌比命还重,从来没人像达瓦梅朵这样不拘小节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好奇。
“无妨。姑娘可就是我堂哥的太子妃?姬云楚失礼了,堂哥大婚我与师傅在境外因此没能参加。今日第一次相见,让姑娘见笑了。”姬云楚双手一负,屈了半个身子。
达瓦梅朵站起身拍了拍手,在裙上蹭去手中的泥污,扶住姬云楚的手让她站直了身,“姬将军比我大两岁,已经在境外为国征战。我很是佩服。”
“我只是不愿意做一个坐享其成的人罢了。我出身不好,又不通文墨,只有在舞刀弄枪的地方略通一二,能为国家效力。”姬云楚低下了头有些惭愧。
“你何必如此谦虚。说到出身,我知道南境人都嫌我们北境粗鲁野蛮。赤瑞宫里大家最看不上的就是我了吧。”达瓦梅朵明媚地一笑,满不在乎地的样子调转了话题,“听说将军的骑射功夫是南境一绝,不知我能否有幸一观?”
“你对骑射感兴趣?”姬云楚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我们北境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我幼时同阿爹一起狩猎,能在奔跑的马上一箭射中野鹿的眼睛,很想与将军切磋切磋。”
“好,我可以带你去白马山。那里人少地方大。”
“一言为定。将军以后可以叫我凛凛。”
“我叫云楚。”姬云楚摸着后脑勺,满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春日里刮着风微冷,她只觉得这姑娘同阳光一样暖。因为出身,姬云楚在南境经常听到别人对自己议论纷纷,终日勤勉谨慎,生怕别人的议论声更大。除了苦练骑射,姬云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要为任何一件事一个人那样全心全意。她此时觉得只要达瓦梅朵开口,要天上的月亮她也会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