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1 / 2）

楚靖跟着螃蟹一路追赶，穿过一个又一个石室。头顶水幕一群游鱼便也跟了一路，在每一间石室蹲守，看到楚靖起脚再欢快涌上。因着有光，往来的几间石室又都无人把守，楚靖渐渐恢复了些勇气，卯足了力气追逐。

苦了螃蟹，它于这水宫最熟悉的便是与头顶那一堆游鱼凑趣，围着水宫四处打转。趴在外面他知道哪儿是哪儿，进得宫里，也是东西南北一头乱麻。

螃蟹也是豁出去了，八足舞得生风，一路狂奔，险些口吐白沫，只想甩掉来人，赶紧找出路溜出去，这要是撞上水神，他个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喝一壶。

左突右闪中，楚靖觉得温度变了，越来越冷，呼出的气息起了雾，与之相对的，是石室越来越亮，光照在结霜的墙面上，白的有些刺眼。

“谁！”

螃蟹收势不及，在地面滑行一段，一头撞上柱子，翻个身子昏死过去。楚靖紧跟在后面，从风门冒出的冷汗一路淌到会阳，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螃蟹翻在一面冰柱下，楚靖跪在一块冰面上，这是个冰室。

冰室深处，一条长长的大虫蜷缩在冰床上，极度放松的肢体，头颅低垂，雪白色的鳞片，露出一截锋利的爪牙，没有生气。一个个子小小的女人，围着一条雪白的毛皮，从大虫身边坐起。

她皱着一张脸，眉毛、眼睫、鬓发都结满了银白的霜花，两腮和鼻头嫣红，看上去竟有些可怜。“是你……”

楚靖如鲠在喉，这声音，不是蛇妖是哪个。

“你不在水纹央待着，跑来冰室做什么？”蛇妖起身，走向楚靖，“想逃吗？”

他此时萎顿在地，脑内便是修罗地狱，女妖将他大卸八块，女妖将他吞吃入腹，女妖将他吸成肉干，女妖将他挫骨扬灰……

楚靖抬起万念俱灰的小脸，问：“能不能，轻点儿呢？”

蛇妖低头看他，脸上的冰霜渐渐化为水雾，露出一张五官精巧的面孔，翘鼻美目，神态招摇。

楚靖仰起头，干脆闭上眼，仿佛在说，来吧，快来给个痛快吧。怕是有三五个弹指的时间，或许更久，楚靖偷偷睁眼，见蛇妖仍旧望着他，轻轻一笑，“我少年时也像你一般害怕，以为妖怪俱是害人的东西。”

“你……少年时……怕妖怪？”楚靖疑惑。

“你当我生来就这个样子吗？”蛇妖原地转了一圈，水绿色的衣袖翻卷，像个十七八岁的邻家少女。

“我原是蒲阳城关一富户家的小女儿，名唤李青娘。从小锦衣玉食，仆妇丫鬟无数，很是骄纵。一日随父母渡江，偶遇蒲江大君，为其风姿所获，随后便追随大君投了江。你可听过此类传说？”

楚靖点头又摇头，“他们说，是蒲阳大君拿珠花骗走了少女……等等！你不是水神吗？你不是蒲阳大君？那你是什么，什么？”什么东西呢？

青娘将身子凑近，嗅了嗅楚靖身上属于人类的干净味道，狐疑道，“你不当我是妖怪吗？蒲阳大君，那可是正经八百的神仙。”

楚靖蹭着地面连连后退，“你……你……果真是妖怪。”

青娘冷笑，“是神是妖，也没什么分别，作恶或行善罢了。”

楚靖呼应道，“是，你若是个积德行善的妖怪，出来行走，也不会那么叫人害怕了。”

青娘大笑，干脆盘身坐在少年对面，突然化作一副青皮脸妖怪面孔，“谁跟你说，我不是个行善的妖怪？”

楚靖瞠目结舌，磕磕巴巴回道，“你操控蒲江，霸凌百姓……纵水行凶，还，还滥杀无辜。”还把我给绑到这儿来了。

青娘一双竖瞳微眯，片刻又换回一脸女像，“我霸凌百姓？纵水行凶？还滥杀无故？”

直击生命的疑问。楚靖闭上眼，点头。

“好，好，好。小殿下，你来说说，我是如何操纵蒲江，霸凌百姓，纵水行凶还滥杀无辜的。”

楚靖憋了半天，仍是没忍住红了眼睛，低着头闷声道，“你放任蒲江涨落，两岸水患不停，百姓苦不堪言。”

青娘点点头，对这一条不置可否，“还有呢。”

“你不许州府修路搭桥，致使水路不通，陆路难行，阻截运输，欺压良善。”

“嗯。我确实不想蒲阳在此时起桥，若要这么说，也算是一茬。还有呢？”

楚靖瞪圆了红眼睛，金豆子在眼眶里转呀转，“你索要活祭贡品，伤天害命，与年轻女子……与年轻女子……”

青娘将高耸胸部向前挺了挺，气笑了，“我索要活祭？与女子什么？”